上回葉嬌詢問李策的事,王遷山說出師承糊弄過去了。這回如果葉嬌再問,他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葉嬌跳下馬,從衣袖里掏出一片紙條,一兜銀子。
“你給算算這個生辰。”
她把銀子塞給王遷山,寫著生辰八字的字條也遞過來。那正是葉嬌從皇室牒冊中找到的,李策生辰。
“生辰啊……”王遷山的視線落在紙條上,看了一遍,淡淡道,“這個八字有點眼熟,此人命中缺木。”
“我不是問他缺什麼,”葉嬌道,“你給算算,他近日有沒有災厄。”
這才是葉嬌最關切的。
王遷山伸手右手,拇指在其余四指關節處迅速點過,眼睛半闔,口中念念有詞,過了半晌,突然停住,疑惑地抬頭看天。
“怎麼樣?”葉嬌問。
王遷山的神情逐漸凝重,茫然搖頭,疑惑道:“貧道算到關鍵之處,頭腦中便一片空白。像是有什麼在阻止,像是遇到了禁忌。”
葉嬌的心提起來。
“什麼禁忌?你是不是糊弄我?”
王遷山深吸一口氣,固執地再次掐算。這次他的手伸得很高,緊閉雙眼,一語不發。
不知過了多久,王遷山的面色逐漸通紅,掐算的手指僵硬地伸開,喃喃道:“怎麼……不讓算呢?是什麼不讓貧道算呢?”
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,神情驚駭敬重,后退一步,像是要立刻叩拜上天。
葉嬌以為他在裝神弄鬼,正要說話,便見王遷山怔怔地看向虛空,鄭重道:“我命在我,不屬天地。我不視不聽不知,神不出身,與道同久。吾與天地分一氣而治,自守根本也。”
葉嬌知道這句經文,這是道教祖師老子的《西升經》。
“你別給我背經文啊。”葉嬌去扯王遷山的衣袖,王遷山卻神情恍惚向前走去。
他口中一直念著這句經文,魔怔了一般。
“我命在我,不屬天地。我不視不聽……”
“什麼意思啊?”葉嬌氣惱地跺腳,沒忘了拉一把王遷山,讓他別掉進排水溝。
念了許多遍,王遷山總算恢復神智,把那一包銀子還給葉嬌。
“葉小姐,這個人堅忍不拔非比常人。不信天,不認命。他的命數時時在變,這一刻長壽無疆,下一刻就有可能命不久矣。貧道算不出來,還請另請高人吧。”
王遷山似乎有些頹敗,更多的卻是開悟了什麼。他的眼睛囧囧有神,念叨著什麼,便大步向城外走去。
“你不回趙王府了?”葉嬌問他。
自從來到京都,王遷山一直由趙王府供養。
王遷山搖著頭,揚聲道:“錦衣玉食、養尊處優,不如餐風宿雨、水深火熱,方能得悟大道,早日成仙。”
“得!”葉嬌拿著銀子嘆氣,“我倒是給李璟省了不少錢。”
但是李策他這個八字到底是什麼意思?
難不成要比王遷山更早成仙?
葉嬌深吸一口冷氣,抓緊韁繩。
……
秋末冬初,枯葉上凝結一層白霜,皮靴踩上去,能聽到葉脈的斷裂聲。
冰涼的風在曠野中掠過,李策的視線從閻季德的軍靴上移開,溫聲道:“打擾了將軍練兵,本王是為流民的事來。”
他沒有提起官道刺殺的事。
既然已經把受傷的禁軍放走,此時便沒有對質的必要。
李策開門見山只提流民,是為了盡早救出那七十九人。
如果李策所料不錯,那些流民正作為引他前來的誘餌,還活著。
而閻季德到底給他布下什麼陷阱,就只能親自涉險,才能應對。
清晨很冷,禁軍已經開始操練。
閻季德只身一人迎接李策。
三丈開外時,他的神情還有些僵硬。待聽到李策只提流民,便又圓滑地笑起來。
“怎麼能勞動楚王殿下大駕呢?”閻季德身材魁梧,軍服筆挺,聲音中氣十足,對李策簡單施禮,留意了一下他的隨從。
同情報中說的一樣,李策只帶了兩人隨行。
一個駕車的小廝,一個箭術高超的護衛。
閻季德在心中松了口氣,面上溫和道:“請殿下這邊請。”
流民果然好好的。
他們就坐在兩個營帳內,剛剛吃飽飯,雖然有些消瘦,但長途跋涉應該沒有問題。
聽口音,的確是甘州人。
見閻季德進帳,流民紛紛起身施禮。有兩個人竟跪地叩頭,稱呼閻季德為活菩薩。
閻季德淡淡點頭,對李策道:“先前有幾個流民打死了校尉,末將生氣,才揚言要活埋他們。但其實是那個校尉主動動手,流民只是反擊。查明真相后,我打了他們一頓,也就算了。”
“是我們不對,以后再也不了!”流民紛紛認罪。
李策站在帳內,神情沉沉,問道:“為什麼他們都穿著軍服?”
流民們整整齊齊,都穿著禁軍今年冬天的新衣。他們甚至還系著革帶,頭發在頭頂束一個小髻,同禁軍一模一樣。
閻季德笑著解釋道:“既然是軍中,怎麼能有散亂之相呢?再說了,他們逃荒來時穿的都是單衣,走回甘州,說不定就凍死了。這些軍服,算是本將軍送他們的。”
流民激動地叩頭感謝,閻季德交代他們道:“這位是負責賑災的楚王殿下,你們以后就跟著他,務必要言聽計從,不要違抗。”
“是!”流民們齊齊應聲,七十九人,聲音如同響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