閻季德帶著三百兵馬,從不遠處奔來。流民嚇得就要四散逃跑,而李策看向河道,神情冷峻。
“我的人,也該來了。”
的確來了。
山坡上,河道內,忽然響起千軍萬馬般的呼喝聲。
其實也沒有千軍,更沒有萬馬,但那突然竄出的數百人,雖然穿著尋常百姓的衣袍,卻肅整威武,帶著精兵強將的銳氣,向李策聚攏。
“保護百姓!”
他們大喊著,向閻季德帶來的兵馬壓去。
這些人的手里沒有大唐的制式武器,只有獵戶的弓、耕戶的鋤、自制的長矛、不知哪里撿來的打狗棍。
可即便如此,卻嚇得禁軍們不敢動彈。
“你們是什麼人?”閻季德問。
“獵戶!”他們答,“你們是什麼人?為何傷害百姓?”
“獵戶?”閻季德冷笑道,“哪里會有這麼多獵戶?你們是楚王的私兵!楚王謀反!你們也是逆賊!”
他說著抽出刀,惡狠狠道:“既然如此,就讓本將軍,為大唐掃清孽障!”
“慢!”
忽然有人在李策身邊大聲道:“閻統領!你污蔑楚王謀反,都不怕有人看到嗎?高臺上你自己砍自己,我看得一清二楚。”
閻季德看向葉嬌,仔細辨認著,冷笑。
“你是葉武侯長吧,你和楚王那些事,三天兩夜也說不清楚。沒人相信你的口供。”
葉嬌同樣冷笑。
她抱臂站著,揚聲道:“但是你敢殺這些百姓,我就能作證你濫殺無辜。是死是活,不如我們都到圣上面前去說。”
“那如果,”閻季德大聲道,“你活不到見圣上的時候呢?”
此言一出,禁軍齊齊變色。
連葉嬌都要殺嗎?算作同黨?怎麼感覺閻將軍今日有些不對?
但他們似乎沒有違抗軍令的借口。
不過正當此時,斜刺里忽然有一匹馬,沿著那麼狹窄的山路,直直沖進來。
馬上的人顯然聽到了什麼,揚聲大笑。
他身穿西北軍將軍服,左手持韁右手握刀,身后還坐著一位蒙著面紗的姑娘。
這青年高大威武、英氣逼人,裹挾著戰場上才會有的凜冽,對閻季德說話。
“哪個挖好墳急著死的破落戶,敢動我妹妹一根頭發?”
葉嬌張大嘴看著突然現身的葉長庚,激動地上前一步,又忽然想起了什麼,轉過身對李策道:“我哥來了!閻季德就交給他了。你現在給我站直,看著我,說一說生辰的事。你怎麼,就只能活幾個月了?”
……
天大地大,沒有這件事兒大。
可眼前閻季德打算殺人滅口,李策的人勢必要決一死戰,流民到處亂跑,有些方向感不好的,繞山轉了個圈,直接跑到禁軍那里去了。
更何況突然出現的葉長庚,讓事態的發展愈發不可控制。
這些事都需要李策解決,故而燕云心急火燎地為主人說話。
“小祖奶奶,”他躬身道,“能不能先顧顧眼前,別的事回去說?”
“不行,”葉嬌斷然道,“眼前就是我在問,楚王得答。”
于是,同那日夜探京兆府被圍一樣,不管情勢有多緊張,李策都先解答葉嬌的疑慮。
“你說的那個生辰,”他正色道,“跟我知道的不太一樣。”
“如何不一樣?”葉嬌問,“我是從皇室牒冊里看到的,一字不差。”
“差了一個時辰,”李策蹙眉道,“我從小就知道的那個……壽數很短。所以到底哪個是對的,回去后還要查證。”
葉嬌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,趁著她還來不及再問什麼,燕云連忙插話。
“殿下快看,葉將軍要打閻季德了!”
不知道葉長庚和閻季德相互罵了些什麼,葉長庚已經翻身下馬,越過人山人海,要把閻季德就地拿下。
“禁軍面前,豈容你一個小小的游騎將軍放肆?”
閻季德立在原地,雖然身上帶傷,神情卻愈發陰冷堅定:“來呀!把這一幫反賊,盡數格殺!”
禁軍應聲上前,葉長庚大罵道:“反賊?你們這些禁軍吃著朝廷的口糧,眼睛卻像瞎了一般。這都看不出來嗎?是閻季德要反了!本將軍馬匹上那位,便是吐蕃公主。你們是想自相殘殺讓外邦笑話,還是知錯能改給本將軍跪下?”
此時李策終于同葉嬌說清楚,也邁步上前。
“幾位將領想想,本王手中沒有武器,只不過是從快要倒塌的山洞里逃出來罷了。既然說我謀反,我愿束手就擒,被押往京都受審。閻季德在怕什麼,才非要滅口?”
李策揚聲說話,流民和獵戶紛紛讓出一條路。
山路狹窄,他一襲黑衣,身姿筆挺,肩上的大氅隨風拂動,氣勢逼人。
閻季德緊握刀柄,看著李策一步一步靠近。
再近些,他自己就可以除掉李策。
故而閻季德只是胡亂辯解道:“說我是為滅口,你有什麼證據?”
事到如今,李策已有勝算。
他的人到了,葉長庚到了,就算打起來,也能把閻季德活捉,帶回京城面圣。
但如果那樣,必然會有死傷。
李策向閻季德走去,表面看來,似乎還想說動閻季德。
只是他剛剛離開獵戶,走到距離閻季德一丈遠的地方,閻季德忽然爆喝一聲,舉刀便朝李策砍來。
今日他和李策,只能活一個。
不過閻季德的刀還沒有到,葉長庚便從側面偷襲,“啪啪啪”數刀斬過,先攔刀,再砍人,最后一腳把閻季德踹趴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