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嬌還在關心李策啊?盡管被拒婚,被撇清干系,她還是忍不住去關心,去惦念,還跑去楊泉山救李策的命。
她真是……可憐可愛又讓朕心疼。
皇帝再看一眼李策和李璟,頓時氣不打一處來。
這兩個逆子,一個不成婚,一個不生娃,真是要氣死朕了。
想到此處,皇帝連忙多看幾眼葉嬌,舒緩一下氣憤的心情,繼而又溫聲道:“這次多虧有你,有你兄長,才避免了閻季德殘殺流民。你想要什麼,什麼都可以,朕賞給你。”
皇帝滿含期待地看著葉嬌。
快說你要嫁給李策,朕就算是綁,也把他綁著跟你拜堂成親。
但葉嬌竟然志不在此。
她想了想,抬頭道:“回稟圣上,自微臣任職武侯長以來,日日在京都巡街探查,發現有兩處望樓視角不好,應該挪動換址;還有武侯和京兆府、禁軍的巡查沒有統一規劃過,有時都在巡街,又有時街面空無一人,更或者擠在一起。微臣寫了幾份奏疏,想上呈圣上,請求圣上得閑時看一眼。”
皇帝有些驚訝,又有些失望。
怎麼會這樣?
朕想讓你嫁人,你想讓朕干活,沒天理。
他沉聲道:“這算什麼賞賜?想要別的什麼嗎?”
葉嬌搖搖頭,滿臉真摯道:“世道安樂太平、微臣得見天顏,這些都是圣上的賞賜。微臣唯愿圣上萬壽無疆,大唐國祚綿延,這便是天大的賞賜和恩典。”
皇帝的眉毛揚起來,同高福對視一眼。
因為聽到夸獎而開心,因為不能一直聽下去而遺憾。
高福的眼里也都是笑意。這姑娘的嘴怎麼這麼甜,得虧她不是男人,不能凈身服侍皇帝。
不然哪兒還有自己什麼事兒呢。
皇帝干咳幾聲,表示不想聽人恭維,淡淡道:“你們今日也都累了,回去吧。”
葉嬌和李璟叩頭告退,李策卻開口道:“父皇,兒臣想詢問一件事。”
“什麼事?”皇帝再次燃起希望。
不會是懇求賜婚吧?
哪知道李策更不靠譜,他詢問道:“兒臣想問問,為何皇陵里兒臣的生辰,跟皇室牒冊里記錄的不一樣呢?”
這是他今日最大的疑問。
皇帝顯然被這個問題問住了。
不一樣,怎麼不一樣了?他疑惑地蹙眉,幸而高福上前,低聲提醒了一句,皇帝才點頭開口。
“朕想起來了,”他感慨道,“那時你出生不久,皇陵地動,司天臺說勾星在房、心之間,陽微陰盛、氣失其序,需要舍一子入皇陵,以純陽抵消陰氣。朕召朝臣商議,最后決定送你去。但你的生母順嬪,跪在紫宸殿外,哭求許久。”
順嬪說,所謂舍一子入皇陵,不是守陵,是獻祭。她擔心自己的兒子一去不回,陽壽被消解殆盡。
“她那時生產不久,朕怕她落下隱疾,便讓負責陵墓的諸陵署在守陵名冊中,把你的生辰改早一個時辰。這樣哄著順嬪,她才同意了。”
所以送去皇陵的生辰是假的,李策一直記在心里的生辰,是假的。
一個時辰而已,不會改變出生的日子,卻改變了他的決定。
李策有些恍惚地叩首離開,走到紫宸殿的臺階下時,看著一塊磚,怔怔許久。
母親當初就是跪在這里的嗎?
“怎麼了?快走啊!”李璟扯了扯他的衣袖,一面走,一面揶揄道,“你這傷口要不要緊?瞧你這狼狽樣子,出去別說是我弟弟。”
李策抬起頭,看著前面葉嬌的背影,緊走幾步,喊道:“葉……武侯長,你等等,我有話要說。”
葉嬌轉過頭。
她抱臂站在甬道上,煙霞般的裙裾輕輕飄揚,看著李策焦急懊悔的神情,問道:“你是誰呀?”
你是誰呀?
……
她的裙角還沾有楊泉山上的灰塵,絕色無雙的臉上還掛著淺淺的淚痕,一刻鐘前,她才在殿內說起救助李策的事。
但葉嬌此時笑著,天真無邪滿臉懵懂,儼然已經不認得李策。
李璟哈哈大笑,指指葉嬌,又指指李策,幸災樂禍道:“完了,人家不認識你了。”
笑完發現李策和葉嬌的神情都不太好,李璟又收起自己左右搖擺的動作,假裝持重道:“咳咳,本王先回去了。”
他說著邁步出宮,順便把送他們出來的小宦官帶走。
李策背對日光站在葉嬌面前,刀削般筆直的鼻梁上,有初冬清淺的光暈。他似乎忘記該怎麼說話,有些尷尬,更多的是歉意,開口道:“你之前問起我生辰的事,我想同你講講。”
“不必了,”葉嬌面無表情道,“圣上說了,因為順嬪怕送你去皇陵是獻祭,所以改了你的生辰。這樣供奉到皇陵的生辰是假的,就不會折損你的陽壽。”
其實這只是心理安慰罷了,李策該受的罪一樣不少。
“所以我之前以為自己活不長了……”李策試探著,想說出當初拒婚的原因,但葉嬌打斷了他的話。
“現在好了,殿下您還能活很久很久,恭喜。”
她說完便轉身離去,李策伸出手,捉住了她的衣袖。
李策心情復雜,仿佛上天突然給了他一件禮物,卻要收走另一件。
送來的禮物是貴重的生命,收走的那個,跟生命一樣貴重。
“葉嬌,”他喚道,“我知道自己錯了,現在道歉,還來得及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