礙眼的離開,葉嬌邁步爬上城墻。
官道筆直,雪天的視線不太好,葉嬌極目望去,見李策的馬車行進得有些緩慢,就在距離城墻數十丈處。
她在垛口上劃拉一把雪,團成雪球,向那輛馬車遠遠地丟過去。
“啪!”地一聲,雪團砸到馬車車廂。
馬車停下,青峰跳下車,左右看看,不知道是誰砸的,只好又爬上車。
這次馬車行進的速度明顯加快,葉嬌連連砸出好幾個雪團,直到馬車變成模糊的小點,越來越遠。
“可惡!”她嘟囔著,揉搓冰冷的手。
“武侯長,請用。”身后有人輕喚,葉嬌轉身,見一個小武侯遞上手爐。
手爐的溫度剛剛好,不燙手,卻能瞬間把熱度傳遍全身。
葉嬌見這人有些熟悉,問道:“你叫什麼名字?在哪里當值?”
那小武侯微微抬頭,眼中有崇敬和感激的光芒,跪地道:“武侯長,是我啊。我是白隊長的手下,名叫林鏡。”
他約莫十七八歲,跟葉嬌一般高,身形消瘦,許是受過不少委屈,表情始終有些憂郁緊張。如果再吃胖些,眉心展開,應該是一個俊俏的小郎君。
葉嬌想起來了。
她上任當天,這個小武侯因為偷盜,被白羨魚捆在梅花樁上。他先是提醒葉嬌有埋伏,接著在城門口被宗全武責打。
是葉嬌把小武侯救下來,讓他回家養傷。
“你的傷好了?”葉嬌問。
林鏡的聲音很小:“多虧武侯長,卑職才能活命。日后無論武侯長吩咐什麼,卑職愿效犬馬之勞報答。”
葉嬌示意林鏡起來。
“地上涼,”她道,“你的傷剛好,別再凍到膝蓋。以后你跟著我,認真做事,好好做人,便是對武侯鋪的報答。”
葉嬌說著走下城墻,而林鏡垂頭恭送,緊張得不敢偷看葉嬌一眼。
他的手指在風雪中張開,讓冰涼的寒氣壓下內心的激動。
葉武侯長她……在關心我嗎?林鏡自卑地看看自己,心中暖意融融。
這一日回家途中,林鏡被一伙人圍住。
“喲!終于露面了!”為首的男人啐口吐沫道,“今晚老規矩,你值守,我們上梁。”
所謂“上梁”,自然是偷盜。
林鏡家境貧困,父親過世,母親常年服藥。武侯的薪俸很少,他不得已常常同地痞們混在一起。半夜值守時,容許這些地皮偷盜,事后拿些好處。
“不去了。”林鏡站在雪后的窄巷內,拒絕道,“我是武侯,以后不再做監守自盜的事。”
地痞們怔住,接著哄堂大笑。
“你開什麼玩笑?”他們捧腹道,“打算餓死自己嗎?”
林鏡被他們笑得無地自容,勉強也擠出一絲笑,內心有些松動。
從小到大,他一直被人孤立和排斥。后來進了武侯鋪,原以為能揚眉吐氣,結果還是被欺負。
是這些地痞,接近他,恭維他,把他當兄弟,給他找錢的門路。
現在拒絕他們,仿佛是一種背叛。
地痞們走過來,為首的那個攬住林鏡的肩膀,笑道:“你受傷這些日子,兄弟們不敢出手,苦等著你呢。今日,明日,后日,咱們大干三十天!”
林鏡呆呆地站著,地痞的聲音不斷在腦海中回蕩。
今日,明日,后日……恐怕他們不止要干三十天。他今日妥協,那麼這一輩子,都會是武侯鋪的叛徒。
“我……”林鏡的手在衣袖中攥緊,下定決心道,“不做了。”
雪慢慢停了,地痞們先是質疑,后來是勸解,最后終于是咒罵和毆打。
林鏡被人推倒在雪里,腦袋頂著一團雪泥,一群人圍著他,拳打腳踢。
他蜷縮起身子,努力護住脖子和頭臉。疼痛在身體四處炸開,他拼命咬緊牙關,緊閉雙眼。
打吧,打吧,林鏡心道。
你們消消氣,等你們打完,我就不再是以前的林鏡了。
他的腦海中是冰雪覆蓋的城墻,那位身穿紅裙,肩裹白狐大氅的姑娘,對他露出笑容。
——“以后你跟著我,認真做事,好好做人,便是對武侯鋪的報答。”
從今天起,林鏡要認真做事,好好做人。
因為葉長庚回來了,安國公府再一次賓客盈門,到處都是恭維祝賀聲。
作為葉長庚妹妹葉嬌的武侯鋪親信,白羨魚自然也是要登門祝賀的。
他在大廳內端著酒水跑來跑去,左右逢源,結交京都權貴。剛吃過兩盞酒,便見禁軍副統領嚴從錚到了。
嚴從錚的官職比葉長庚大,所以白羨魚立刻丟開別人,去跟嚴從錚打招呼。
嚴從錚的視線卻在大廳內尋找著什麼。
“找我們葉武侯長吧?”白羨魚偷笑道。
嚴從錚表情不自然地點頭。
白羨魚連忙向他透露消息。
“宰相府的公子來了,把我們長官拉去那邊說話了。”
“宰相府的公子?”嚴從錚有些意外。
“傅明燭啊,”白羨魚嘖嘖兩聲,“就是那個婚前與人茍合,跟我們武侯長退婚的傅明燭。看著一表人才,腦袋卻被驢踢過。我瞧著他那個樣子,我們武侯長還要吃虧啊……”
白羨魚的話還沒有說完,嚴從錚便朝著花園方向,快步去了。
他仰頭飲盡杯中酒,詢問身邊安國公府的婢女。
“你們府中,有金瘡藥嗎?”
瞧這架勢,似乎單單是金瘡藥,還不夠啊。搞不好就得準備一副棺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