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羨魚悄悄抬腳,去看好戲。
……
“葉嬌……”傅明燭試探著開口,只說了一個名字,便被葉嬌打斷。
“請勿喚人名諱。”
她站在掃干凈雪粒的青石磚上,名貴的翻領赤狐大氅裹著薄肩,螓首微抬,神情冷淡,偏又恪守禮儀分寸,讓人挑不出毛病。
傅明燭無聲嘆息,因為喝了些酒,臉頰紅潤,重新喚道:“葉小姐,我聽說你在楊泉山遇險,受傷了嗎?”聲音無盡溫柔,仿佛他們又回到一年前,卿卿我我的時刻。
然而葉嬌只回答了兩個字:“沒有。”
見傅明燭說不出話,葉嬌便要離開,傅明燭卻又上前一步,擋住了她的路。
“那件事以后,”他囁嚅著開口道,“我已經受到了懲罰,所以你就別再生氣了。”
他說的懲罰,是指被皇帝剝奪科舉資格,甚至禁止舉薦入仕。
如果沒有婚前茍且,或者沒有葉嬌在御街上拆穿謊言的三箭,現在他還是前途無量,家中有嬌妻美妾的貴公子。
葉嬌強笑道:“因果報應而已,你若沒有別的事,恕不奉陪。”
“我是想提醒你一件事,”傅明燭看看左右,確認無人偷聽,才低聲道,“鋒芒畢露,容易遭人妒忌、四面樹敵。如今國公府聲譽鵲起如花似錦,焉知有沒有人虎視眈眈,準備暗箭傷人、除之后快呢?
這話似乎意有所指,葉嬌警覺道:“傅公子不如說明白些。”
傅明燭卻只沉沉搖頭道:“此事干系重大,不方便多說。”
話說一半,賣了個關子欲言又止,是最惹人生厭的。
葉嬌聞言冷笑道:“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,安國公府行端坐正,就不怕別人惡意中傷。”
“是嗎?”傅明燭道,“葉小姐似乎忘記了,一直行端坐正的安國公府,是怎麼在十二年前被污蔑謀反,險些全族陪葬的。”
他說的是先陳王的事,那是橫亙在安國公府上空的陰影。
因為那件事,葉嬌的父親出家為道漂泊在外,十多年杳無音訊。
“不會再有第二次。”葉嬌緊咬嘴唇,倔強道。
“所以你需要我,”傅明燭伸手,抓住了葉嬌的手臂,“退婚后的每一天,我都在后悔。如今你和楚王已經分開,若你愿意,我便休妻另娶。從此后,安國公府身后,有宰相府庇護。”
休妻另娶?
這是喜新厭舊了,還是因為她得了武侯長的差事,在某些人眼中,終于可以加以利用?
“松開!”
葉嬌揮臂要甩開傅明燭,他卻抓得更緊:“我是宰相的兒子,就算我沒有官身,也比別的人強上百倍……”
葉嬌聽著這些令人作嘔的話,伸手就要拔出橫刀。正在此時,斜刺里突然沖出一個男人,他雷霆般迅速靠近,一拳打在傅明燭后背。
“滾開!”
嚴從錚臉色鐵青,攥緊的拳頭似乎隨時要打第二次。
傅明燭劇烈地咳嗽起來,臉色紅如豬肝,醉意被打醒,認出了來人。
他趔趄著站穩身子,忍著后背的疼痛,陰惻惻地笑道:“嚴家要得罪宰相府嗎?”
嚴從錚把葉嬌護在身后,同樣冷笑。
“得罪又如何?”
他昂然而立,全然沒有半點怯意。
傅明燭的嘴巴張了張,胸口起伏雙手握緊,卻在嚴從錚的威壓下認輸,惱羞成怒道:“你如今了不起,有本事,怎麼不敢承認自己喜歡她?”
他漸漸腫脹的臉上帶著拆穿對方心事的得意,可是這個表情也很快僵住。
“我承認。”嚴從錚脫口而出,聲音鄭重得讓傅明燭啞口無言。
“你?”他難以置信道。
嚴從錚從容自若道:“我喜歡她,想娶她,我以我的這份喜歡為傲。怎麼?宰相府的公子,這一回你還能用卑鄙的手段上門提親,讓我同她保持距離嗎?”
傅明燭呆呆地聽到最后,臉皮一會兒紅一會兒白,終于丟盔棄甲離去。
當年一起玩大的朋友,如今一個貴為禁軍副統領,一個是陛下欽命的武侯長。
只有他,灰頭土臉,連科舉入仕的機會都沒有了。
權力……
沒有權力,就什麼都不是。
傅明燭的腳步很快,剛轉過一個彎,險些撞到人。
“閃開!”他惡聲惡氣道。
“傅公子,是我啊。”一直偷聽的白羨魚走上去,奉上金瘡藥。
“看您唇角出血,收著這個。”
傅明燭斜睨白羨魚,問:“白隊長,你如今不去逛賭場,來這里巴結上司嗎?”
“瞧您說的,”白羨魚笑道,“天底下最大的上司,是宰相大人啊。”
這句恭維恰到好處,傅明燭冷哼一聲,接過白羨魚的禮物,隨口道:“改日聚聚。”
“一定!”白羨魚恭送傅明燭離開,才忍不住笑出聲。
太慘了,還好他不喜歡葉嬌,不用挨打。
他們怎麼都喜歡動不動就拔刀的女人呢?如此一來,必然夫綱不振啊。
娶了葉嬌,怎麼顯示男人的雄風?怎麼摟著嬌滴滴的小女人,幫她擦淚,把她抱在腿上,哄著親嘴嘴?
白羨魚連連搖頭,邁入大廳,詢問見他去而復返有些驚訝的婢女。
“你們家的桃酥味道真不錯,給小爺我再來一盤。”
害怕葉嬌,不妨礙他往衣袖里揣吃的。母親在齋戒,家里是不做晚飯的。
還是吃飽了再回去。
丫頭抱來蒲團,葉嬌和嚴從錚就坐在大廳旁最高的臺階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