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里曦已經帶領禁軍前去搜查,安國公府內桌翻柜倒,混亂不堪。
“要不然……”嚴從錚道,“我幫你逃吧。”
逃吧,逃了就不必受此屈辱。
……
葉嬌看了看那副枷鎖。
表面整潔,沒有鮮血之類的污垢,鎖也嶄新,估計不會很重。
嚴從錚尋找枷鎖,是為了幫助葉嬌拖延時間,也的確找到了最合適的。
葉嬌有些感激地對嚴從錚笑笑。
“副統領稍等,”她從容道,“請準我前去梳妝,今日不知道需要披枷帶鎖,頭發披散著,會絞進枷鎖里。”
葉嬌梳著一個小小的望仙髻,其余頭發松軟地散在腰后,黑緞般微微起伏。
她不亢不卑,甚至沒有回答嚴從錚的詢問。
看來關于逃跑,葉嬌從未想過。
她或許也沒有想過,如何在百余禁軍亂糟糟搜家的時候,找出一間不被打擾的房間。
更或者,如何從四散奔逃恐懼大哭的婢女中,找到一個鎮定自若能幫她梳妝的人。
嚴從錚神情冷峻,惱恨自己無能的憤怒襲上心頭。他舉起枷鎖,朝照壁下的石樁狠狠砸去。
“咣!”地一聲巨響,枷鎖碎成兩半。
嚴從錚開口道:“葉小姐不必去梳妝了,本統領到底是沒有挑到好枷鎖。”
葉嬌臉上五味雜陳。
她松了口氣,又為嚴從錚的舉止擔憂,最后自責地退后一步,對他屈膝施禮。
“多謝將軍。”
“不要再說謝字。”嚴從錚內心煎熬,背過臉去,“我會守在宣政殿外,我會守著。”
他不敢承諾什麼,但他會守著她,若真有刑罰或者災厄,他會竭力抵擋。
可是除此之外,他真的什麼都做不了。
他甚至帶領禁軍,把這座府邸翻了一遍,親自拘拿葉嬌進宮受審。
約莫有一個時辰,搜完了安國公府。
嚴從錚安排一個禁軍寸步不離跟隨百里曦。
此時那禁軍抱著一個木匣,不知道里面裝著什麼東西。
除此之外,就是國公府厚厚的賬冊。
“為何要拿賬冊?”葉嬌的心提起來,“如果御史中丞掃一眼,就會知道這上面都是安國公府的生意。這回的案件,跟生意沒有關系。”
“小姐說沒有,”百里曦瞥了一眼爛掉的枷鎖,抱手遙拜皇宮方向,“圣上未必覺得沒有。”
看來是躲不過了,要查賬。
葉嬌抬頭看向前廳,葉夫人已經走到走廊里。
她的身子站得筆直,卻一瞬間似乎老了許多歲。眼中焦灼難安,唇角起皮,整個臉頰陷進去,瘦得讓人心疼。
葉嬌道:“容我去告別母親。”
百里曦似乎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,故而對葉嬌很寬容。
“請便。”
葉嬌緩步走到葉夫人面前,解下自己紅色的赤狐大氅,裹住母親的肩膀。然后壓低聲音,詢問道:“咱們家出去的那些銀子……”
葉夫人顯然也想起了這件事,她有些慌亂道:“都是你父親的安排,不關我們的事!圣上若問,就把他供出來,叫他不要在山里躲清閑,也進一進大理寺的監牢!”
安國公府一直有一些神秘的支出,只在賬冊中能看到。
葉嬌百密一疏,沒想到百里曦會把賬冊抱走。
母親這麼說,葉嬌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麼了。
她只希望查賬的人看不出來。
離開府邸,大街上靜悄悄的。
原本喜歡看熱鬧的百姓都遠遠地站著,沒有幸災樂禍,沒有嘲笑譏諷,只有些惴惴不安,有些激動擔憂。
“為什麼啊?”他們竊竊私語。
“到底是為什麼?”突然有人高聲問道。
“對啊!”這詢問引來更大的質疑,“國公府常做善事,每年都在城外施粥,葉武侯長上任后,盜賊都少了不少,怎麼就把她抓了?”
沒有人回答。
嚴從錚鐵青著臉向前走,葉嬌被四名禁軍前后夾在中間,緩步慢行。
這是拘拿的架勢,而安國公府被搜家的事,早就傳開了。
百姓們繼續熙熙攘攘地問著,百里曦直到爬上馬車,才有些不悅地回答道:“這是圣上的命令,爾等要抗旨阻撓嗎?”
百姓頓時噤聲,大街上死寂一片。
圣上的命令啊……完了,國公府完了。
上朝的官員有好多,按照官職官位,他們在宣政殿內站成數排。
因為這里大多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員,故而遠遠望去,像一片紫色和緋色交織的云霞。
云霞正中是一片青白色的地面,那是留給三司訊問的位置。
葉嬌到時,葉長庚和林鏡已經被押在朝堂內。
葉長庚那一件衣服已經穿了好幾日,縱然眼中撐著一股英氣,看起來也頗為狼狽。
他端正地跪著,一副決意慷慨赴死的模樣。
葉嬌在心里撇了撇嘴,再看林鏡。
短時間來看,林鏡是死不了了。但因為乍然被拉到朝堂上,他跪在地上,額頭一直觸碰地板,片刻都不敢抬起來。
林鏡在發抖。
他的雙腿、胳膊和身子,沒有一處不在哆嗦。
天子威嚴,把這孩子嚇壞了吧?
葉嬌邁步入內,跪地叩首。
“微臣葉嬌,叩見圣上。”
她雖然被停職,但還是大唐的官員,是圣上的臣下。
上次面見皇帝時,葉嬌因為救助李策有功,被皇帝獎賞。
她還記得皇帝的表情,像是手中握著許多糖果的家翁,逼著葉嬌挑一顆最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