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非百里曦身后站著一個人,而葉嬌和兄長,有意無意擋住了他的路。
百里曦接連發問,雖然誅心,卻也條理清楚,駁得葉長庚啞口無言。最后他更是斥問道:“你還有什麼好說的?”
葉長庚結結巴巴,胸中填滿委屈憤怒,卻無法辯駁,憋得臉頰青白,氣息混亂。
這個時候,葉嬌才開口道:“既然百里中丞允許自辯,那不如,讓下官說幾句吧。”
葉嬌早就想說話了。
這個法堂有些奇怪。
皇帝和百余朝臣聽審,三司里卻只有百里曦訊問,而她的上級劉硯不知道是不是被連累了,跪在一邊高舉官帽。
看來已經舉了很久,胳膊在抖。
葉嬌很想說幾句話,想在戶部發現賬冊問題前,扭轉局勢。
百里曦聞言不悅道:“本官還沒有問到武侯長。”
“但是大人在詢問下官兄長,”葉嬌道,“大唐律法,叛國投敵,罪誅九族。所以下官有申辯的權利。”
百里曦轉過身,恭恭敬敬要詢問皇帝,皇帝已經開口道:“讓她說。”
葉嬌叩頭謝恩,正色道:“既然御史臺查明,字跡是葉將軍的。那我想請問兵部各位大人,這奏疏中,可曾有‘四’‘時’‘微’,三字?”
兵部尚書和侍郎就在殿內,聞言相視一眼,回答道:“別的不敢確定,還要細看,但‘時’字,一定會有。”
既然是國之軍機,必然會有關于何時進攻吐蕃有利的分析。
葉嬌點頭感謝,對百里曦道:“家父姓名,諱羲,字‘四時’,家母的名字中,有‘微’字,故我們幾個兄妹自小習字,遇到這幾個字,都少寫一個上提的‘勾’,以示敬重避諱。奏疏中若有這幾個字,勞煩三司幾位大人看看,是不是真如我們所寫。”
模仿筆跡是仿形,不會注意對方習慣寫錯的字。
百里曦聞言微微驚訝,然而不得不取出那份奏疏,交到大理寺卿汪辰明手中。
汪辰明年紀大,眼神不太好。他盯著奏疏仔細尋找,總算找到“時”字,仔細辨別后,點頭道:“不錯,這個字有‘勾’。”
葉嬌心中松了一口氣,葉長庚終于呼吸順暢,然而百里曦又道:“這也說明不了什麼。或許謄抄奏疏時,葉將軍故意為之。”
葉嬌淡淡一笑,不再同百里曦爭辯此事。
今日圣上在,有沒有罪,都是圣上說了算。
葉嬌又道:“那我想請問,兵部把奏疏交給葉將軍前,可曾準他看過嗎?”
“沒有。”兵部侍郎篤定道。
“好,”葉嬌點頭,“據下官查問,奏疏給到葉將軍手中,是申時三刻,樞密院收到奏疏簽批,是申時四刻。葉將軍從兵部到樞密院,快馬加鞭,路上遇友人搭訕都沒有停,才用了一刻,便把奏疏送到。那麼請問各位大人,有哪位能用一刻鐘送信,路上在馬背上謄抄全文嗎?”
時間太短,短到能洗清葉長庚的嫌疑。
而這麼關鍵的證據,三司竟然視而不見。
百里曦聞言緊蹙眉頭,一直持重的臉上露出片刻慌亂。他看向大理寺卿,詢問道:“時辰有錯嗎?”
“沒有,”大理寺卿汪辰明道,“不過咱們也沒有計算過這個時間啊。”
大殿內靜悄悄的,良久,聽到皇帝冷哼一聲,沉聲道:“葉嬌,你起身回話吧。”
站起身,說話中氣就更足了。
葉嬌身著青衣立在朝堂中,像紅色云霞之上的青色天空,舉重若輕,有的放矢,還有些淺淺的倨傲。
她逐一駁回百里曦的訊問。
“至于葉將軍離席去了哪里,想必他再蠢,也不會親自送信。”
葉長庚聞言露出一絲笑容,點頭表示自己的確不蠢。
葉嬌又道:“葉將軍繞道甘州,是因為下官給他送了一封家書,說甘州道路損壞,又有流民,擔憂損害我大唐國威。”
朝臣聞言點頭。大唐的國威是將士們好不容易打出來的,怎麼能因為流民,讓吐蕃看輕呢?
“至于有沒有路過城防要塞,”葉嬌揚聲道,“兵部護送吐蕃使團有三百人,難道人人都被葉將軍買通了嗎?把路線圖畫下來,對比城防隘口,一看便知。”
原本肅重的朝堂,因為葉嬌的這些話,氣氛終于松弛了些。
沒有人希望朝中出現奸細。
百里曦被葉嬌問得啞口無言,卻面色不變,看向禁軍手中的木匣。
只要拿出木匣中的密信,安國公府就洗不去勾結吐蕃和朝臣的嫌疑。
而只要戶部能從賬冊中查到那些——
心中想到此處,便見戶部侍郎嚴廉大步邁入殿內,揚聲道:“回稟圣上,微臣在安國公府賬冊中,發覺一處解釋不通的地方。”
話音剛落,殿外戍守的嚴從錚便是一驚。
他聽到父親的聲音,他知道安國公府絕不會賣國求榮,但是賬冊是怎麼回事?
殿內眾人抬頭,都從葉氏兄妹臉上,看到一晃而過的心虛。
嚴廉把發現的問題稟報給皇帝。
“安國公府所涉生意,有貨運、茶葉、杭絲。從賬冊上看,每年盈利豐厚,但總會在某個時候,支出大部分銀兩,導致賬面出現短時虧空。”
“支出的名目是什麼?”百里曦問道。
這是一個謎團,一個安國公府的賬房先生不懂,百里曦也想不明白的謎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