嚴從錚在最高處低頭,看著她溫和地笑笑,又拍拍腰間大刀,表示自己不方便說話。
葉嬌比了個“了解”的手勢,用口型說道:“請你吃飯!”
嚴從錚的手比了個端酒杯的姿勢,葉嬌比了個酒缸。
嚴從錚被她逗得忍俊不禁,又因為是在駐守宮殿,不得不轉過身去,調整表情。
這一幕全被李策看在眼里。
他看著葉嬌跟別人眉來眼去,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。
忙活了許久,葉嬌才轉過身,看向不遠處靜立的楚王李策。
李策連忙笑笑,眼中有些疼惜和不滿,更多的是塵埃落定后的輕松愉快。
葉嬌沒有走過去,只遠遠施禮道:“多謝。”
今日局勢扭轉,全靠李策對安國公府錢款去向的了解。
見她如此,李策喊道:“小姐說什麼?沒有聽見!”
你能跟別人那樣比劃,怎麼跟我這麼拘束?我這里不需要比劃,大喊大叫怎麼樣?
他的聲音很大,像一個八十歲的聾子,在街巷里跟人閑聊。
葉嬌驚訝地看看四周,見已經有內侍侍衛向這邊看過來。
她只好走近李策,低聲斥責道:“別鬧!”
不知道是不是“別鬧”這個詞語夾雜著某種親昵,李策的臉立刻紅了,人也重新肅整,向葉嬌走近,抿唇不語。
“你是怎麼知道那些銀子去向的?”葉嬌問他,“若說是因為甘州巧遇,那也太巧了些。”
李策承認道:“我們初遇后,我讓青峰查過你們的生意。你們有個負責貨運的賬房先生,嘴很松。”
葉嬌點頭道:“我知道該怎麼做了。”
經此一事,安國公府必要里里外外自查一遍。那些口風松、容易出事的,都趕出去拉倒。
“那你……”李策出神地看著她蹙眉思索的樣子,輕聲道,“能原諒我了嗎?”
他曾在紫宸殿拒絕過葉嬌,又在宣政殿,讓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心意。
李策不覺得丟人,只要她能開心,這些就都值得。
“不能。”葉嬌說完嘲諷地笑笑,“你以為你在朝堂上把那些信件讀出來,我就能原諒了你?是誰說的,自己變心了,不稀罕我了,要跟別人生孩去了?”
“我沒說過生孩子的話,”李策反駁,“我怎麼會?”
他急得臉頰通紅,葉嬌轉過身離開,又緩緩停下,轉身對他笑笑。
“李策,”葉嬌臉頰微紅,像是有桃花綻放,說出的話卻倨傲無禮,“從今日起,我不生你的氣了,但我也不想搭理你。你還是……離我遠點。”
她說完果然露出嫌棄的表情,遠遠地跑走幾步,才又恢復了規矩的步伐,向宮外走去。
李策站在原地,感覺像是有一只青鳥在他心臟邊扇動翅膀。
那翅膀如此柔軟飄逸,扇動的風讓人舒適,每一下,都讓李策恍恍惚惚如墜云霧。
巨大的幸福填滿他的胸膛。
她,不生氣了?
她不生氣了!
李策大步出宮,想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李璟,卻在宮門口迎頭撞見李璟的幕僚。
那幕僚看到李策,立刻撩袍下跪。
“殿下,快救救我們王爺吧。他已經離府三天,不知道被禁軍捉到哪里去了!”
李策震驚地站住,心中的青鳥飛走,一顆泰山石“咚”地一聲落下。
李策去見了皇后。
嚴從錚說,帶走李璟,是皇后的旨意。
好在李策尚未出宮,只需遞上請安貼,等皇后允準,便可覲見。
見到李策,皇后的臉上露出關切的神情:“楚王回來了?一路舟車勞頓,怎麼不回去歇歇?請什麼安?母后還沒有老呢,不需要你們這麼費心守著。”
殿內燒著足夠溫暖的地龍,皇后雍容華貴坐在鳳榻上,母儀萬千。
李策沒有繞彎,直接問起李璟。
“他啊……”皇后端莊的細眉蹙起,嘆了口氣,“母后不瞞你,他聽說安國公府有難,著急忙慌便往宮里闖。圣上會允許他哭泣求情,然后徇私枉法嗎?安國公府要擺脫嫌疑,案子還是要正大光明地審問明白。楚王,你說是嗎?”
李策神情微動,沉聲道:“母后所言極是,已經審明白了。”
皇后站起身,描畫鳳紋的盛裝微微曳地,走到李策面前。
“趙王雖說是你的兄長,可若論聰明才智,不及你的萬分之一。你去替本宮接他回家吧,就說他熬的那些湯藥,不論還有多少,本宮都要他喝干凈。吃一次苦頭,他以后也能警醒些。”
李策離開大明宮,一路上腳步沉重,卻又希望能快一點。
天家是最無情的所在,只有傻子才會以為求情有用吧?
這個傻瓜!
李策手持皇后懿旨,抬腳踢開太醫署的大門,站在被上鎖的藥房門口,才喘了口氣。
門鎖被打開,李策推門進去,見到昏暗的光線下,一身錦衣華服,卻頭發凌亂的李璟,正坐在小小的爐火前扇風熬藥。
他的喉嚨一下子哽咽,說不出話來。
李璟背對李策,聽到開門聲,口中罵罵咧咧。
“又來送飯?不吃!你們送的都是什麼泔水垃圾,也配讓本王吃?你們去告訴母后,本王絕食了!要死了!再不把本王放出去,本王明天就死給她看!”
李璟一面說,一面用蒲扇大力扇動爐火,直扇得火苗竄出來,幾乎燒到他的頭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