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是……真的很好笑哎。
她別過頭去,憋得肩膀微微聳動,再回頭時,見李策正在盤查一對抱著孩子的夫婦。
不知他說了什麼,那男人面紅耳赤地指著主城門,大聲說話,一副要打架的架勢。
葉嬌連忙走過去。
抱孩子的女人見到葉嬌,“撲通”一聲就跪下了。
“我知道你是武侯長,知道我們得從主城門下過,但那里人太多,排隊太久,孩子等不及啊。”
女人三十來歲,頭上裹著藍色的粗布,衣衫單薄,懷里的孩子看起來不足一歲,皮膚光滑、緊閉雙眼,只有鼻孔呼出的淡淡氣息,能看出是活著的。
“你起來,”葉嬌把她扶起來,關切道,“孩子怎麼了?”
“凍到了!”女人道,“孩子半夜癔癥,跑到屋外凍到了,得趕緊出城看大夫。”
“出城?”葉嬌有些疑惑。
“是,”女人道,“城外有個專治凍傷的。”
葉嬌揚手就要放行,李策卻攔住了他們。
“你說這是你們的孩子,”李策道,“不妨說出一處孩子的特征,比如身上可有胎記,出了幾顆牙齒,有沒有長痣。”
“說這些干嘛?”男人頓時惱了,“這就是我們的孩子!你再耽誤下去,孩子就要病死了!”
這句話讓葉嬌也開始懷疑。
沒有人會說自己的孩子要病死了,這是詛咒。
“給我,”她伸出手道,“讓我看看孩子。”
女人猶豫著,卻把懷里的孩子抱得更緊。男人大聲抱怨,扯著女人,就要偷偷溜走。
葉嬌抬手就抓住孩子的襁褓,女人猝不及防間松手,李策上前一步半跪在地,接到從襁褓中滾落的孩子。
這孩子赫然穿著整齊的寢衣,看做工布料,都比那一對男女好上很多。
這不是他們的孩子。
抱孩子的男女已經扭頭向城外跑去,葉嬌揮手,嚴從錚立刻帶武侯撲去,把那對男女擒拿。
“你怎麼知道這不是他們的孩子?”葉嬌問道。
李策緩緩起身,解下大氅包裹嬰孩,目光深深看著葉嬌。
“你走近些,”他壞壞道,“走近些,我才肯說。”
……
葉嬌狐疑地看著李策。
這人一肚子心眼兒,不能被他騙了。
什麼事需要走近了才肯說?難不成還有什麼秘密嗎?
她抬腳向李策謹慎地邁了一步,李策極慢地搖頭,意思是還不夠近。葉嬌索性貼過去,身子緊挨嬰孩的襁褓,好奇道:“說吧。”
不信你能怎麼樣,這城門口,可是武侯的地盤。
李策低下頭,聞到葉嬌頭發中的馨香。
是野薔薇混合著梔子,香得熱烈肆意。
終于,能同她這麼近。
“你向下看,看到什麼?”李策道。
葉嬌略低一下頭,不屑道:“看到你鞋上的牛糞。”
堂堂楚王殿下,竟然趕羊抓雞踩牛糞,狼狽到這種程度。
李策不以為意,下巴輕點道:“我是讓你看嬰兒的臉。”
嬰兒的臉有什麼好看的?難道這是熟人家的孩子?
李策溫和道:“這孩子的皮膚水潤光滑,隱隱有桃花面脂的味道。但你看那對夫婦,能舍得使用面脂嗎?”
他們衣衫破爛,儼然是窮苦人家打扮。
葉嬌恍然大悟,說話間嚴從錚已經把那對夫婦抓過來。他用刀抵住男人的心窩,質問道:“說,孩子哪兒來的?”
“各位老爺,”男人緊盯刀柄,生怕死在這里,魂飛魄散間不敢撒謊,交代道:“這孩子的確不是我們偷的,是撿的。我們住在城外,今日趕早集賣雞,賣完雞經過巷子,就見犄角旮旯里丟著個孩子。
也沒裹棉襖,凍得人事不省。我們想著帶出城去,萬一他能活,看看誰家要,就送個好人家。”
這話半真半假,嚴從錚手中的刀往前刺入一點,冷哼道:“送人?”
“不,不是,是賣……賣,我們村兒有的人家生不來孩子,肯……肯買。”
男人面如土色結結巴巴。
問到這里,也就不必再審。
“扭送去京兆府吧。”
嚴從錚揚手,李策和葉嬌點頭,武侯們一擁而上,抓著兩人往府衙押去了。
嚴從錚收刀入鞘,轉頭看向葉嬌。她正低頭細瞧孩子的面容,李策抱緊嬰兒,討賞般道:“幸好被本王識破了。”
“是,”葉嬌道,“得趕緊去找大夫瞧瞧。”
“我那里就有好大夫。”
“你快去。”葉嬌催促,手下意識推了一把李策。
這短暫的肢體接觸,仿佛他們又回到了從前。
“我冷,”李策得寸進尺,露出天真無辜的表情,“我最怕冷了,你那大氅不錯,能不能讓我一起……”
葉嬌的赤狐大氅寬大輕盈,完全能鉆下兩個人。
話音未落,兜頭落下一件厚重的披風。那披風外罩青布,內里織著棉花,又厚又沉,是禁軍冬服。
李策的肩膀頓時一沉,像披了一床被子。
他的頭從被子里露出來,剛要發飆,就見嚴從錚擠到他和葉嬌中間,同樣瞧一眼嬰兒,關懷道:“楚王殿下可別凍到了,末將的披風,暫借給您。孩子不能凍太久,您趕緊帶著他回府醫治吧。”
說話間,嚴從錚已經抬手為李策準備好馬車,在武侯們的幫腔中,李策被簇擁著送入馬車,車夫策馬揚鞭,李策還沒有來得及說后面的話,已經離葉嬌十丈遠。
他抱緊孩子拉開車簾,對葉嬌喊道:“你來看看孩子啊……”
這聲音消失在朱雀大道的熱鬧中,葉嬌小心避開一群經過城門亂叫的驢,問道:“他說什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