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策便向前走去,有意無意間,牽著葉嬌的衣袖。
麟德殿外,趙王李璟正翹首以盼。
“聽說王兄回來了。”見到李策,他笑呵呵道,似乎心情很好。
李璟不會稱呼其他皇子王兄,他口中的兄長,自然是一母同胞的晉王李璋。
李策點頭,同葉嬌在麟德殿門口分開。
“我們不能坐在一起,”他有些遺憾道,“但我已經交代過服侍女眷的宮婢,讓她就站在你身后,你想要什麼,盡管開口。”
“你放心,”葉嬌大大咧咧道,“我就是來看歌舞,吃御膳的,虧不了自己。”
她說著跟隨引路宮婢轉身,剛跨入麟德殿正門,便被眼前的盛景震驚。葉嬌站立在原地,忍不住低聲贊嘆,微微撫掌。
從外看,葉嬌已見麟德殿規制宏偉,彰顯大唐氣象,待步入其中,首先注意到的竟然是光芒。
暮色初至,麟德殿內已點燃燭火。
單看燭臺,似乎也不過九座,它們分布在殿宇四處,相比這寬闊的大殿,燭火太少,太微不足道。
但就是有取之不竭的光芒,照射在舞姬飄飛的裙裾上,照射在樂伶輕擊的編鐘上,照射得每位賓客神采奕奕,紅袍紫衫、衣香鬢影間,華光遍地。
燭火的光芒,怎會如此灼目?
不知道精巧的工匠用了什麼法門,麟德殿穹頂之上,像是借了一捧冬日最明艷的日光,就這麼傾瀉而下,使這里宛如幻境。
憑幾古色古香,銀器陳列其上,只有葡萄酒盛在琉璃盞中,散發芳香。葉嬌在清越的編鐘樂聲中,走向自己的坐席。舞姬的裙裾正在她面前展開,那是一朵朵牡丹。
葉嬌的對面坐著吐蕃使團。
相比淡定自如的大唐朝臣,吐蕃使團里的每個人,都難以抑制自己激動的神色。
他們有的仰頭盯著粗大的梁柱,有的輕輕觸摸明亮的地板,還有人看著餐具美食,遲遲不敢有任何動作。
這就是大唐。
繁榮昌盛的大唐,萬邦朝拜的大唐。
葉嬌在吐蕃使團中也看到了那位公主,格桑梅朵。
格桑梅朵的目光不在繁華盛景上,反而盯著那幾排氣勢磅礴、音色悅耳的編鐘。
她今日穿著吐蕃服飾,靛藍色的偏領大襟裙,上面繡著某種奇異的火焰紋路。胸前的金項圈做工精湛,五彩寶石熠熠生輝。
這樣的裝束雖然有些俏皮,但她頭頂佩戴著金絲緞玄青狐貍帽,把俏皮壓下去,只剩下華麗的莊重。
格桑梅朵今日沒有佩戴面紗,同所有的大唐淑女一樣,她露出自己迷人的臉頰,那一張臉上,有一對勾魂攝魄的丹鳳眼。
或許是注意到葉嬌的目光,格桑梅朵的視線看過來,她認出葉嬌,遙遙一笑,看起來真誠友善。
葉嬌也同樣笑笑。
格桑梅朵的目光在葉嬌身邊搜尋一刻,便又收回。這次她不再看編鐘,而是神情含笑地目視舞者,從容大方。
殿內的大部分人,葉嬌都不認識。
已經出嫁的王妃夫人們比較少見,幾位公主湊在一起,歡笑著不知道在聊些什麼。朝臣們有些同吐蕃使臣攀談,大多數都三五成群,聊朝事,客套些無關緊要的話。
這些歌舞和美食,都是他們司空見慣的事。
今日雖說是宴請吐蕃使團,但最重要的,是見到圣上,與圣上共飲同樂。
過不多時,葉嬌便見李策入席。
今日除了被幽禁的大皇子肅王、去守陵的三皇子齊王,大多數皇子都到了。
他們整齊地坐在一起,俊朗無雙,也算是一處景致。
帝后雙雙到來時,皇子們齊齊起身,離座跪倒,一個個姿容瀟灑。葉嬌從中找到李策,李策也正看過來,他們的目光觸碰在一起,又含笑移開。
葉嬌感覺自己像撞進一團柔軟的棉花,那棉花還是用糖絲做的。
帝后落座、歌舞暫退,禮官唱喏兩國結交、永休戰事的頌詞。頌詞很長,葉嬌同大唐所有朝臣一樣,神情肅重聆聽。
所有人都知道,休戰只是暫時。所謂臣服,也不會是永久不變的。
大唐國力強盛,則番邦不敢有所動作。可一旦勢弱,四面八方,都會虎視眈眈、妄圖滋擾侵占。
這大唐的太平盛世,要靠在座各位,靠戰馬兵戈,靠黎民百姓,來日夜守護。
頌詞畢,眾人落座。
皇帝先詢問李璋道:“晉王今日回來,早朝后到紫宸殿覲見,幫朕梳理西北邊陲奏折,忙了兩個時辰。此時又到麟德殿,不覺得辛苦嗎?”
李璋回答道:“兒臣這一點辛苦,比不得父皇朝乾夕惕,為國事操勞。”
皇帝頷首微笑,抬袖指著滿殿朝臣道:“有他們盡瘁事國,朕很輕松。對了,你見過朕的武侯長嗎?我大唐,就連女子,都能統帥兩千武侯!”
他說著便在百余人的坐席間尋找葉嬌。
“葉卿呢?”
葉嬌突然被點名,猝不及防地抬頭,才意識到自己左手拿著油浴餅,右手握著琉璃盞,而口中,是滿滿一大口葡萄酒。
……
手中的油浴餅好丟,但嘴里的這一大口葡萄酒,必須借著起身回稟的動作,分好幾次快速下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