葉嬌瞠目結舌地看著她,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。
首先,我是來吃御膳喝御酒的。
其次,我是來跟小思思約會的。
你們屢次打斷我也便罷了,怎麼才剛剛開宴,就要讓我餓著肚子開打了?
她求助般看向對面的李策,李策已經站起身,對格桑梅朵說話。
“今日是兩國慶祝和議之日,解甲投戈不見兵刃,切磋武藝,不太好吧?”他立在殿內,殿內的光芒便似齊齊照在他身上,英姿颯爽、氣宇軒昂,讓不少女眷看得癡了。
葉嬌身邊的公主們竊竊私語道:“楚王一直都是這麼好看嗎?以前怎麼覺得他病懨懨的?”
“看來是養好了。”
“誰養的啊?五哥嗎?”
葉嬌沒有搭腔,但她覺得是自己養的,她送了那麼多人參呢。
于是葉嬌愉快地看著李策,仿佛在看著自己喂大的駿馬、澆水后開花的樹,滿臉得意。
李策既然開口,朝臣們便你一言我一語,都說今日不適合打打殺殺。但是說來說去,還都要等皇帝決定。
皇帝正放松地同皇后說話,似乎沒有聽到格桑梅朵的請求。過了一會兒,他在內侍的提醒下看向葉嬌,問道:“要切磋武藝嗎?朕許久未見女兒家比劍,葉卿可愿一試?”
葉嬌隱隱覺得,她若拒絕,便是示弱了。
皇帝是不允許他的子民示弱的,對方挑釁,退避三舍,那便徒長吐蕃志氣,滅了大唐威風。
李策必然也能想到這些,但他為她開口了,頂著圣上不喜的壓力。
其實……
葉嬌想了想,品嘗美味佳肴,沒有國事朝事重要。
她只是有些擔憂自己劍法不行,輸掉比試,給大唐丟臉。
這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,劍到比試恨練得少。
葉嬌面容僵硬,對皇帝施禮道:“傳言吐蕃公主武藝超群,微臣只是從小跟著家中老仆學了幾招,自知劍術不如。但愿一試,給圣上,給諸位大人助興。”
她其實根本不知道格桑梅朵武藝如何,但是先這麼說一句,免得自己輸得太難看。
說完后葉嬌便有些后悔,她應該說格桑梅朵是吐蕃第一武士的。
唉,失策了。
葉嬌起身離席,站在殿內中間空曠處。
為示鄭重,她今日穿著最華麗的衣裙,想到這裙子說不定會被刀劍劃傷,葉嬌便覺得煩悶。
再看那些朝臣,一個個瞪大眼睛,唯恐看漏某個細節。
她也注意到晉王李璋,正端正跪坐,嚴肅地看著自己。
李策呢,仍舊站著,神情有些擔憂。
李璟就很快樂了,正偷偷跟六皇子打賭葉嬌能不能贏,一面賭葉嬌輸,一面握著拳頭,給她加油助威。
真是個不太正常的皇子。
而一位五六歲的皇子,忍不住站起身離席鼓掌,恨不得跑過來比劃兩招。
格桑梅朵和葉嬌入宮都沒有佩戴兵刃,很快有內侍為她們送來一把刀,一柄劍。
葉嬌用劍,格桑梅朵拿刀。
她掂量一下手中刀的重量,很滿意地對葉嬌拱手道:“承讓。”
葉嬌笑了。
“公主殿下,這句話在我們大唐,是贏了后才能說的。”
格桑梅朵充滿傲氣地笑笑道:“本宮只是早說一刻而已。”
她說完雙手舉刀,葉嬌左臂背后,右臂揮劍而上。
葉嬌知道這一局是不能輸的,輸了,就是輸掉了大唐的顏面。
可是“啪”地一聲,刀劍第一次相擊,葉嬌手中的劍便斷作兩截。
那節光芒四射的劍身,竄入空中又掉落在地,驚得人人起身細看。
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,目光一瞬間變得陰沉。
……
大唐吐蕃兩國,已經和議。
說是和議,其實條約利于大唐。
畢竟勝者為王,戰場上那些將士的鮮血不能白流。
皇帝明白格桑梅朵的意思,他夸大唐女子英勇,吐蕃不甘示弱,也要讓皇帝明白,勝負只是一時,他們不是柔弱可欺。
一個國家屈居人后可以,但不能差距太大,不然就不是和議,而是吞食了。
皇帝自然希望葉嬌贏,他知道葉嬌箭術好。劍法嘛,似乎在城門前同宗全武打過幾個回合。
這吐蕃公主再厲害,葉嬌應該也不會輸得太難看。
可是只第一招,葉嬌的劍便斷了。
她握緊劍柄,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。
皇帝看出葉嬌的慌張。
武藝比試,猶如對弈,寧失一子,不失一先。如今先著已失,銳氣頓散,想贏對方,就難了。
“來人,”在一片難堪的寂靜中,皇帝揚聲道,“劍既已斷,便取朕的長寂劍來。”
長寂。休戰之年,長夜永寂。這是開疆拓土之劍,也是守護百姓的劍。
葉嬌立在殿內,心中有些慌亂,被砍斷劍矢后發麻的手腕和虎口,微微顫抖。
她不怕輸,她怕給朝廷丟臉,給大唐丟臉。
多少將士浴血奮戰,才換來吐蕃不再滋擾邊境的求和。她輸掉的,會是他們用死亡代價,撐起的尊嚴。
葉嬌感覺此時的每一刻,都難熬得像站在鬧市里,等一艘無法到達的貨船。
抬頭看,對面格桑梅朵的眼中,蓄積著濃濃的倨傲。
葉嬌攥緊那截劍柄,余光看到有人繞過幾案,穿過人群,在一片肅靜中,向自己走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