嬤嬤原本正恭送王妃出門,被這句疾言厲色的訓斥驚得渾身發抖,立刻跪倒在地。
“老奴再也不敢了。”她臉色通紅,為自己的魯莽后悔不迭。
嚴霜序邁步出去,走出角門時,果然與一個女人擦肩而過。
那女人身穿異族服飾,胸前戴著金項圈,長得妖冶動人,讓嚴霜序分花拂柳般的腳步,有些慌亂。
她克制著自己想與對方攀談的沖動,在遮擋面容的冪籬下,徑直向外走去。
那女人倒是看了嚴霜序一眼,目光無遮無攔,不過很快便跟隨管事,向前廳方向走去。
誰啊?
嚴霜序低頭步入馬車。
是王妃吧?
那位走到前廳的女人略一思索,便想到了嚴霜序的身份。
她抬起頭,看向魏王前廳的匾額。
那匾額紅底黑字,只有“洞然”二字。
洞然,則明亮通透、心底坦白磊落。
這是大唐的兩個好字。
“公主殿下,”魏王李琛親自迎出來,滿臉堆笑,“您肯光臨寒舍,本王受寵若驚啊。”
格桑梅朵嫵媚的丹鳳眼露出笑,從容自若走進去。
“今日是個好天氣,你可別嫌本宮拜會過別人,才來魏王府。”她略顯俏皮道。
葉長庚說得對,一連兩日,都是好天氣。陽光和暖,流云消散,樹枝的陰影淺淺地印在地上,即便穿得薄,也不覺得冷。
“豈敢豈敢。”李琛略顯忙亂地吩咐下人煮茶。
這種忙亂剛剛好,既能顯得對客人在意,又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笨拙。
露拙,則讓人放松警惕。
格桑梅朵看著李琛,覺得他可能是自己今日拜訪的皇子中,最讓人舒服輕松的。
他是個聰明人。
不像葉長庚,真誠得有些憨傻。
一道道消息傳出來,很快,晉王李璋便清楚了昨日的來龍去脈。
早朝時提報各部花費,兵部超支嚴重,但已經解釋過,是因為吐蕃戰役的緣故。
皇帝當時沒有生氣,只說讓兵部把詳細清單交戶部核批。
早朝時間太久,皇帝有些累。
這之后魏王李琛去過紫宸殿,給皇帝按了一陣子腿,便退下了。
再后來,就是皇帝命宰相暫緩立儲事宜。
“會不會是因為魏王?”幾位朝臣聚集在晉王府中,揣測道。
“魏王哪有那個本事?”別的朝臣駁斥,“依我看,更可能是因為超支的事。”
“打仗,哪有不花錢的?”一位朝臣氣哼哼道,又抬頭去看李璋的臉色。
晉王李璋端坐在前廳主位,沒有飲酒,面上雖無笑意,也沒有憤怒。
“諸位不要猜了,”他和聲道,“幾位大人的急切,本王能夠理解。父皇暫緩,必有父皇的道理,我們在這里揣測腹誹,便是不忠不孝了。”
朝臣們忙說不敢,又說是為晉王抱屈。
“怎麼會委屈呢?”李璋慢慢起身,長身玉立道,“父皇春秋鼎盛,沒有必要冊立太子。本王愚笨,也應虛心求教,為朝廷盡力,為父皇分憂。”
幾位朝臣露出敬重的神色,對晉王施禮。
“王爺大德,吾輩汗顏。”
“快快請起,”李璋親手去攙扶朝臣,“此事已定,萬不可讓父皇煩心。”
朝臣們三三兩兩離去,李璋臉上的笑意才漸漸消失。
很快,皇帝便知道了發生在晉王府的事。
朝臣們說了什麼,晉王說了什麼,一字一句,皇帝都聽了一遍。
他坐在殿內微微闔目,不怒自威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,眉宇也緩緩舒展。
“你說……”皇帝凝神許久,突然開口道,“朕是不是對晉王,太過苛刻了?”
高福笑著上前,恭謹道:“慈母嚴父,古往今來都是這樣的。”
“是啊,”皇帝輕聲嘆息,“越是寄予厚望,越不能容忍他出一點差錯。朕對待其他幾個兒子,就要寬容得多,他們求些什麼,朕也都給。”
見皇帝兩日來終于心情好轉,高福忍不住同他逗趣。
“圣上是忘了楚王的事了吧,楚王要葉嬌,圣上就不肯給。”
皇帝長眉上挑,笑出了聲。
“他是活該。這幾天他在做什麼?朕聽說葉嬌病了,什麼病?打不打緊?”
高福躬身道:“奴婢聽說不是病,是中了毒。”
皇帝的表情立刻變了,他轉頭看向高福,蹙眉道:“毒?誰下的毒?”
……
誰下的毒,皇帝不知道,高福自然也不知道。
但是李策已經把這件事宣揚出去,說葉嬌在趙王府中毒,以致昏迷半日,食欲不振、頭痛心悸、身體堪憂。
“在趙王府?”皇帝恨不得立刻把李璟拎過來,“他這個兄長是怎麼當的?”
高福為李璟辯解道:“聽楚王殿下的意思,錯不在趙王。府醫給武侯長診過脈,只說需要靜養。但楚王今日往殿中省遞了名帖,懇請御醫上門診治。”
殿中省掌管天子服御之事,設尚食、尚藥、尚衣、尚乘、尚舍、尚輦六局。如今殿中省的總管殿中監,正是高福本人。
李策想請的御醫,是尚藥局的長官,日常侍奉皇帝和皇后的用藥,他們是大明宮中的神醫圣手。
這樣的人,是很少出宮問診的,故而李策需要遞帖懇求皇帝恩準。
“讓林奉御去吧。”皇帝關切道。
林奉御,是兩名御醫之一。
奉御是他們的官稱。
高福低頭應聲,皇帝又道:“上回那丫頭打敗格桑梅朵,朕沒有賞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