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璉叩首道。
“知道不敢就好!”皇帝環顧四周,不怒自威的神情似在警告著什麼。他的視線從一個個兒子臉上掠過,最后停在李策身上。
“小九,”皇帝拿起最后一張年帖,示意李策接過,意味深長道,“明年除夕,你可不能再這樣形單影只。”
趕緊把朕的武侯長娶過來。
李策心中一燙,就要跪地懇求賜婚,但皇帝已經扶著高福的手臂起身。
“明日還要早起,朕就不守歲了,你們各自回去吧。”
孩子們已經長大了,也都有了自己的家,他這個做長輩的,要識趣讓他們回去跟自己的孩子團聚。
離開大明宮回到趙王府,四周再無旁人,李策才把隨從燕云叫過來。
“皇陵密室,被李璉發現了。”
那是李策之前發現,又重新設置了機關鑰匙的密室。
燕云大驚之下,慌張道:“卑職離開的時候,撤走了咱們的人,但那個密室,帶不走。怎麼辦?要不要回去一趟?”
“不用。”李策凝神思考,手指下意識握住腰間的方形玉佩,眉心漸漸舒展,篤定道,“鑰匙只有一個,他打不開。”
打不開,又不敢炸,不管密室里有什麼,李璉都只能干著急。
燕云聞言漸漸放下心,他看著那塊玉佩,輕輕舒了口氣道:“卑職見過殿下用這個,放上去就能打開密室。卑職離開時,還試過也用這麼大的玉佩放,不知為何就是打不開。”
“因為重量。”李策道,“即便大小式樣紋理厚薄完全相同,重量不同,就無法打開機括。”
說完這句話,李策忽然怔住。
除夕夜的紅燭忽閃忽閃地燃燒著,眼前是燕云絮絮叨叨說話的臉,子時的夜晚黑得像玄色的綢緞蒙在眼上,城墻外在此時炸開新年的焰火,“咚咚咚”幾聲巨響,天地驟然雪亮,驅散李策心中的迷霧。
什麼東西轟然倒塌,真相就在眼前。
重量不同,就無法打開機括……
李策猝然起身,后背冷汗淋漓,急促的呼吸讓他忍不住劇烈地咳嗽。
“殿下!”燕云扶住搖搖欲墜的他,而李策抬步向外走去,“安國公府,我去安國公府。”
燕云愕然道:“今夜是除夕,武侯長在守歲吧?”
“今夜是除夕,”李策重復燕云的話,俊美絕倫的臉上罩著一層寒霜,“明日就是元旦,就是祭天祭祖大典。”
他一刻也不敢耽誤,就那麼沖出趙王府,叩響安國公府的門。
好在國公府的門房很懂事,見是李策,便迅速把他引進去,過不多久,帶著倦意的葉嬌推開抱廈的門,問道:“怎麼這麼晚過來?”
李策走上前,緊緊握住葉嬌的雙手。
他曾經很心疼葉嬌做了武侯長,但今日他無比慶幸。
慶幸她求了這麼個官職,慶幸她一直在認真做事。
“嬌嬌,”李策道,“進出城門的記檔,在哪里?”
葉嬌的表情一瞬間嚴肅。
李策不是來跟她約會的,他不是花前月下要跟她親親抱抱,他是說正事的。
“除了今日的,”葉嬌道,“其余都在京兆府,劉硯處。”
李策的臉上掠過一絲遺憾,但他緊接著問:“你記不記得上個月底,工部拆解進京一塊木料?”
一個月了,她會記得嗎?
葉嬌那雙笑起來有些朦朧迷醉的桃花眼,此時因為陷入回憶,露出幾分警惕和聰慧。
良久,葉嬌回答道:“記得,很大一塊木頭,是樟木。”
干燥的樟木很輕,是木雕的上好材料。
這個木料跟工部圖紙里的相符。
“后來,”李策道,“臘月二十,九龍聚頂挑檐雕刻完畢拉出京城,過明德門,你見了嗎?”
“見了。”葉嬌道,“那個挑檐很大,很漂亮,龍雕得很精神,我還跟小魚夸呢。”
“那是什麼質地?”李策詢問,雖然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問題,葉嬌根本無法回答。
果然,少女靈動的表情變得疑惑,她輕聲又小心地問:“不是樟木嗎?不是了嗎?”
雕刻好的木料要刷數遍漆,沒有人能再看出木材的質地,但是同樣一塊木頭,同樣的雕工,質地不同則重量不同,安放在木棚上,需要的承重也完全不同。
工部的圖紙不會有錯。
如果圜丘有什麼李策忽視了的細節,那便是九龍聚頂挑檐的重量。
正如他的玉佩能打開密室的門,不同材質的挑檐,也能推開地獄的門。
“怎麼了?”葉嬌詢問道,“出什麼事了嗎?”
“出大事了。”李策肅然而立,冷冽的表情里,是決意承擔艱險的勇氣,“而且,來不及了。”
來不及了,圜丘已經封禁,再過四個時辰,皇帝的儀仗就會到達圜丘,祭天祭祖。
……
如果梁柱無法承載九龍聚頂雕花挑檐的重量,那麼它便會因為某種契機,砸落下來。
或者是一陣風掀動木棚,或者是疾馳的馬蹄震動地面,甚至可能是數十面一同擊響的大鼓。
到時候大唐一年一度最重要的祭典,將會變成一場夾雜著血雨腥風的笑話。
他們想干什麼?
弒君嗎?
不,他們沒有這個膽量,而且挑檐也不見得就能砸死人。
這更像是要讓禮部、工部和負責監修圜丘的李策、李琛,共同獲罪。
除夕夜的安國公府內,李策靜靜看著神情擔憂的葉嬌,開口道:“嬌嬌,我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