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不管什麼“錯在本王”,若無真憑實據,這幾個字也算不了什麼。
寫又怎樣?
只要確認紫檀挑檐已毀,我就不信你能帶著這張字條,安然離開晉王府。
李璋走到書案處,鋪一張宣紙,龍飛鳳舞寫了十個字,丟給葉嬌。
葉嬌仔細看著,蹙眉道:“有沒有錯別字?”
李璋幾乎被她氣笑。
“你識字嗎?”他問。
“認識幾個,”葉嬌把那張紙收好塞進衣袖,手卻在衣袖中遲遲不出,走向李璋道,“我還看過大唐律,知道‘以他物毆人者,杖六十’。當然,杖打殿下六十,也不太可能。但是我一直以為,殺人就該償命,傷人就該受罰。那麼晉王殿下,你——”
她的手猛然從衣袖中抽出,那是一柄匕首。
葉嬌向李璋刺去,同時低聲嘶吼。
“你來嘗嘗肩胛斷裂的滋味!”
“你來試試體內淤血、高熱不退!”
“你也來臥床五日不醒!”
就算李策能咽下這口氣,她也不能!為什麼好人就要被欺負,為什麼惡人就能為所欲為?
如果這世上沒有公平,她就來討這個公平。
葉嬌一刀刀向李璋刺去,第一刀,李璋躲閃不及,被葉嬌刺中肩頭。他回身閃躲,拿起撐窗的窗桿,打掉了葉嬌的匕首。
葉嬌上手握住李璋的窗桿,一拳打在他的胸口。
李璋悶哼一聲,只覺得胸肺內似乎碎掉了什麼。他咳嗽著,人也站立不穩,卻也抓住了葉嬌的手臂。
“原來……”晉王李璋一字一句道,“此事錯在本王,是挨打這件事嗎?你就不怕……”他貼近葉嬌,痛苦扭曲的臉上竟然帶著笑意,“你不怕你出不去晉王府的門?你這紙條,根本沒機會給任何人看?”
……
葉嬌抬頭緊盯李璋的臉,她的眼中帶著目的達到的笑意,帶著奮不顧命的勇氣,帶著不屑一顧的霸道。
“走不出王府的門?”她笑得比李璋更瘋,“除非殿下即刻登基為帝,否則就算你挖個深坑把我埋了,也會有人一寸寸掘開晉王府,到圣上那里討一個公道。”
李璋毫不在乎自己流血的肩膀,他問道:“比如安國公府,比如李策嗎?”
安國公府不足為懼,李策在京中的勢力也不大。
“比如,”葉嬌的右臂掙脫李璋,肘部后撤,結結實實一拳打在李璋腹部,悶聲道,“比如魏王李琛!”
李璋踉蹌著退后,扶緊柱子站定,似乎感覺不到痛意,只是恍然道:“李琛,是了,他有資格做本王的對手。你知不知道,這次挑檐倒塌,也有他的功勞?”
葉嬌點頭道:“他撲倒木柱,挑檐才塌。”
葉嬌當時不在現場,多方打聽,才問出那日情形。
李璋木然看著葉嬌,微微搖頭:“所以你是要用自己的性命,換我和李琛互相殘殺?李策只不過是受傷而已,何必如此?”
“所以,”葉嬌低頭撿起自己的匕首,“殿下您就大人有大量,開開心心挨了這次打。今日之后,我和楚王都不會再追究挑檐的事,咱們扯平了。”
打了別人,還讓人開心,天底下有這樣蠻不講理的人嗎?
李璋抬手抹去唇角的腥咸,看了一眼窗外。
晉王府的仆從很聽話,即便這里動靜很大,也沒有人敢來詢問。雖然這里有父皇的暗探,只要他和葉嬌不說,就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。
李璋在心里權衡利弊。
如今是晉封太子的關鍵時刻,沒有必要同安國公府和楚王為敵,也不能給李琛下手的機會。
不管是什麼賬,只能以后再算。
想必葉嬌也是看清楚這一點,才肆無忌憚動手。
想到此處,李璋背靠柱子,勉強站直道:“如果,本王告訴圣上,與武侯長切磋武藝,導致受傷,想請武侯長留幾日,照顧傷病呢?”
他的語氣是商量,臉上卻帶著幾分嘲弄。
葉嬌的臉剎那間通紅。
她傷了他,所以他要羞辱她。
李璋緩緩道:“本王上回挨打,打我的人全部死凈,母后才罷休。這一回挨打,總要得點好處,本王才會罷休。”
“你敢告訴圣上,”葉嬌道,“我就把挑檐的事說出去。”
“值得嗎?”李璋道,“你肯為了李策,死在這里,就不肯為了你自己——”
李璋說到此處,突然看向窗外,對極遠處的什麼人點了點頭。院子里很快響起小步快跑的聲音,緊接著,那個剛剛跑去大興善寺的隨從,推門而入。
見到李璋受傷,隨從驚訝地張嘴,惶恐跪地就要詢問,李璋卻道:“說你的事。”
隨從看一眼葉嬌,有些猶豫。
“說。”李璋催促道。
隨從這才回答:“回稟殿下,一切已經妥當,該燒的,都燒盡了。”
雖然事前便有些懷疑,但李璋還是愕然地看向幾案,他緩步走過去,拿起那塊紫檀木,丟在隨從面前。
“燒盡了,這是什麼?”
隨從道:“卑職聽說,葉武侯長去過柴房,想必是在灰燼里撿到的這個。來……來誆騙殿下的。”
李璋轉頭看向葉嬌,清俊的臉上像蒙了一層早霜的寒氣。葉嬌只是握緊手上的匕首,顯然默認了隨從的話。
她不僅來誆騙,還來打他。
李璋心中窩著火,感覺不斷流失的血液正讓他越來越冷。
他緩緩坐在幾案旁,想要喝一杯水,卻發現水早已放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