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是最近這個月,才發覺李琛的復雜。
他托病避開監修圜丘,他撞倒李璟,讓木棚倒塌。而根據葉嬌的調查,祭天當日,李琛的人早于皇帝儀仗,到達圜丘。
他派人做了什麼?拆掉撐拱嗎?那可是李策不眠不休,辛苦裝上的撐拱。
就是這些人,不擇手段肆無忌憚,讓良善之人殫精竭慮,仍受無妄之災。
既然李策不準我偷摸打架,那就光明正大,在皇帝的眼皮底下,打你一頓吧!
葉嬌高高拋起飛刀,又穩穩接入手中,短靴踢開裙裾,人已刺出第一刀。
這是鋒利迅捷的一刀,像雷雨后陡然穿過云層的光束,橫行無忌間充滿大開大合的跌宕自由。
李琛避過利刃,飛刀探出,天青色的衣衫像一團積蓄力量的云霧,撞入光束中。
云層夠厚,力量夠強,便仿佛黑夜驟至,遮擋葉嬌的眼簾,擋住飛刀的光芒,一擊而過。
兵器相擊,“啪”地一聲巨響,他們雙雙退后,葉嬌肩頭的披帛斷作兩半,而李琛毫發無傷。
她索性丟掉披帛,站在殿內微微喘息。
屏風后的皇后似乎比葉嬌還要緊張,她驚呼一聲,又輕拍胸口,欣慰葉嬌沒有受傷。
可葉嬌并未休息多久,李琛便已乘勝追擊,打到眼前。
這一次他沒有用兵器,只是用拳。拳風剛勁,一拳捶在葉嬌手臂,葉嬌險些丟掉飛刀。她只得步步后退,而李琛緊追不舍,終于,葉嬌站在窗邊陽光最盛之處,避無可避了。
她突然出拳,像一團飛在空中的火球,火焰熊熊,拳風雖不及李琛剛勁,卻速度更快,就算是貼身而過,也讓那片皮膚像被灼燒,刺痛一片。
一拳,兩拳,三拳,足足打了李琛三拳,李琛才閃開。這三拳讓他心中怒火升騰,恨不得揮刀砍去。
他大步向后閃避,因為步子很大,與葉嬌拉開距離。不再選擇近身搏斗,而是丟出飛刀。
飛刀在空中飛過,一縷葉嬌耳邊的碎發,在風中落下。
看來,李琛擅用暗器。
這一次,葉嬌像是怕了,只是退后。
退后,退后,像最冷的冬日,逐漸熄滅的篝火。
飛揚的石榴裙團成一團,又層層展開,那是葉嬌飛奔向窗欞,踩著窗邊廊柱高高躍起,居高臨下,從空中向李琛撲來。
這樣的舍身,像篝火燃燒后的星火,輕揚柔弱。
再次撿起飛刀的李琛,沉著冷靜,手指緊捏刀柄,蓄力甩出,那柄刀便朝著葉嬌,斜斜向上刺去。
而李琛向前幾步,無論葉嬌受傷跌落,還是他的飛刀掉落,他都要接住。
這畢竟是在南薰殿,即便勝了,也不能讓葉嬌摔個好歹。更何況她是李策的未婚妻,李琛不想樹敵。
可就在此時,一束刺目的光芒,讓李琛眼前一片金色。
那是夕陽落下前,最耀眼的光芒。
葉嬌的紅裙已經在李琛身后落下,像火燒云被風吹開,露出絢爛的夕陽。那光芒晃眼炙熱,仰身抬頭的李琛一時看不清楚前方,而一擊不中,掉落的飛刀,刀尖向下,直直向他脖頸刺去。
“魏王小心!”
皇帝和皇后尚未看出什麼,可眼尖的高福先喊出了聲。
李琛恍然抬頭,只聽得耳邊“啪”地一聲銳響,兩柄刀貼著他的身體,一前一后,盡皆掉落。
是葉嬌擲出飛刀,讓他免遭肩傷。
只是她的準頭似乎不太好,飛刀割破了李琛的耳朵,鮮血淋漓。
好在這是輕傷,比起飛刀割破肩膀,這算不上什麼。
李琛怔立在殿內,他看著葉嬌,仿佛看到的不是青衫石榴裙的女子,而是別的什麼。
她不是火團,不是篝火,不是星塵,她是濃云遮不住的光,是刀槍劍戟最鋒利處,震懾千軍的光芒。
能記得他擅用飛刀。
能借用夕陽晃眼的戲法,讓他自傷。
這個女人,不容小覷。
魏王呆呆地站著,忍受葉嬌三拳帶來的傷痛,忍受輸在她手里的屈辱,一向溫文爾雅的魏王,用了許久平復情緒。
直到內侍撤走屏風,他才晃過神道:“本王……多謝武侯長。”
“承讓。”葉嬌坦然施禮,又轉身面向帝后,等待詢問。
“朕看明白了,”皇帝不怒自威道,“葉卿用三拳,引魏王使用飛刀技法;又用夕陽,影響他的視線。所以他甩出飛刀,若被掉落的飛刀刺傷,便是自傷。”
“本宮也看明白了,”皇后道,“不過葉小姐在晉王府同晉王切磋時,應該沒有夕陽。那麼,也是用的陽光嗎?”
葉嬌不由得有些煩惱。
都怪李策讓她順著晉王的意思,如今這樣,怎麼圓?
好在皇帝回答了皇后的話。
“兵者,詭道也。能用陽光,便能用別的技法。朕看著這些孩子們,年節不忘提升武藝,又兄友弟恭、和睦友愛,便覺得寬慰。皇后關愛孩子們,也要學會放手,讓他們施展拳腳啊。”
這是在安撫葉嬌,也是在敲打皇后。
想必皇帝已經明白,皇后此行,就是來告狀的。
皇后低聲稱是,魏王告退,葉嬌正要離開,皇帝卻喚住了她。
“葉卿,”他揚聲道,“朕要到紫宸殿去,你跟著轎輦,朕有話問你。”
葉嬌跪地領旨,心中卻忐忑不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