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是圣上的恩典。”葉嬌抬手推了推他的膝蓋,把李策推得微微搖晃,逗趣道,“說起來,你的兄弟們都好弱,沒有一個能打的。”
“傻瓜,”李策把葉嬌攬入懷中,“他們不需要自己能打。”
護衛、死士,甚至是禁軍,他們想要用人,太容易了。殺人放火,不需要親自動手。
只有他的傻嬌嬌,為了他去拼拳頭,去受傷,讓他心疼,讓他愧疚。
“反正我也打完了……”葉嬌在他懷里囁嚅道,“出了惡氣,又討到合符,也讓他們知道咱不好欺負。”
“好,”李策輕聲道,“以后,都讓我來。”
都該讓他來的,他是男人,這些事,他來做。
馬車駛出御街,丹鳳樓下走出一個人。
禁軍副統領沉沉站著,聽完了下屬的稟告。春風吹動他的衣衫,露出禁軍軍服下,內襯袖口里繡的桃花。
“她還是這樣,”嚴從錚自言自語道,“自由自在,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,無拘無束。”
這樣的自由,何其珍貴。
魏王李琛回府時,滿臉鮮血,走路踉蹌。
他徑直前往寢殿,躺在榻上,才吩咐隨從去喚府醫。
經府醫診治,李琛的耳傷不算嚴重,只是會留下一個淺淺的疤痕。嚴重的是內傷,一根斷掉的肋骨險些刺入李琛的肺部。
那三拳,打得太狠。葉嬌打在同一個位置,用了全力。
府醫甚至都顧不上給耳傷施藥,便讓李琛平躺,用指法牽引復位肋骨,再用扎帶捆綁固定胸部。
“一個月以內,”府醫交代道,“殿下都要靜臥養身,吃喝都要在床上。且萬不可動怒,不可勞心傷神。”
忙完內傷,府醫才開始處理耳傷,這個時候,魏王妃嚴霜序沖進來了。
平素端莊持重的王妃,此時臉色慘白,慌亂間甚至踢開漿洗紗布的水盆。
“這是怎麼了?”她看著受傷的李琛,恨不得揪住誰問個明白,“王爺不是進宮了嗎?這是誰打的?”
“你的舊友,”李琛的聲音有些悶,“葉武侯長。”
“葉嬌?”嚴霜序向外看去,胸口起伏頓足道,“我去找她!我去求母后作主!這天底下沒人能管得了她嗎?她敢偷摸毆打王爺?”
“她不是偷摸打的,”李琛有氣無力道,“她光明正大,在父皇母后的眼皮底下打的。”
嚴霜序怔在原地,張大的嘴巴和委屈的淚水,讓李琛更添煩悶。
此事憋屈得很。
但李琛回來的路上,已經想明白了。
葉嬌先打李璋,再借機打他,必是因為圜丘的事。
或許是證據不足,她沒有當場舉告。也或許是她打李璋時,被李璋挑撥離間。
無論如何,弱者是沒有活路的。
他如今,就是弱者。
憑什麼?憑什麼圣上信任李璋、寵愛李策,要讓他挨一頓打?
府醫不讓李琛動怒,但李琛只覺得心中有一團到處亂竄,野獸般啃咬的火團。
他勉強平息怒火,直到府中管事跑進來,稟告道:“殿下,圣上的口諭到了。”
……
注:關于太宗皇帝和魏征的故事,當然是指魏征原本輔佐太子李建成,但是太宗玄武門殺李建成,魏征又轉仕太宗皇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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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帝的口諭,洋洋灑灑數十字之多。
傳旨太監在屋內面南而立,李琛支撐著跪地聽命,太監聲音沙啞又凌厲,每一句,都如同敲在他心上。
“朕嘗聞晏子諫齊侯,言曰:‘君令而不違,臣共而不貳,父慈而教,子孝而箴,兄愛而友,弟敬而順,夫和而義,妻柔而正,姑慈而從,婦聽而婉,禮之善物也。
’朕自登基以來,夙興夜寐,以孝悌教化萬民,恐負先帝囑托,萬死難辭其咎。今皇二子李璋、四子李琛,薄情寡義、苛待兄弟,不足以為兄、不足以為長。朕念二人初犯,只罰抄《禮經》百遍,以儆效尤。若有再犯,同李瓏處。”
同李瓏處,是說像處置李瓏那樣,處置你們。
肅王李瓏,被皇帝褫奪爵位,終生幽禁。
短短幾句,仿佛帝駕親臨。雷霆之怒,劈入魂魄,讓人心神顫栗、渾身酥麻。
想要去皇后處討說法的嚴霜序神情惶恐,幾乎癱在地上。而魏王李琛還好些,他沉沉叩頭,謝圣上恩典。
雷霆雨露,俱是君恩。
傳旨內侍甚至連茶水都沒有喝,便冷臉離去了。
府醫扶李琛起身,李琛去拉嚴霜序,低聲道:“起來,別讓人看笑話。”
嚴霜序怯怯地起身,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。
“圣上從來沒有生過這麼大氣,殿下到底做了什麼?為什麼圣上說殿下不足以為兄?”
不足以為兄的意思是,不配為人兄長。
嚴霜序的語氣里,夾雜著些許質疑。
這在以前,是絕對不會的。
她崇拜李琛,愛慕李琛,從不質疑李琛的決定。
李琛像幾截被砍斷的木頭,毫無生機地癱在床上,胸肺間的怒火被這道口諭潑滅,只覺得心灰意冷。
“別問了。”他閉上眼睛,“讓我歇歇。”
歇一歇,養好身子,才能從長計議。
這道口諭也會送往晉王府。這一回,是他和晉王兩敗俱傷,倒讓李策撿了便宜。
因為什麼?
因為他有葉嬌嗎?
李琛只是閉著眼,睡不著,每時每刻,都在煎熬。
相比李琛,李璋接到口諭,倒是鎮定從容。
恰巧白羨魚也在這里,內侍傳旨時他避進屏風內,待內侍走后,他感慨道:“這麼長,怎麼記住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