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林衛閻將軍沖進去,只救出一個宮婢,還燒傷了胳膊。
順嬪干脆起身梳洗,這個時候,禁軍竟然叩響了宮門。
“那個禁軍姓田,”順嬪的神情,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悵然,“他們依次送來三封信。”
第一封說李策被埋進皇陵,第二封說消息有誤,第三封說李策掉入陷阱,被野獸撕咬,尸骨無存。
因為李策七歲時真的掉入皇陵過,所以順嬪很快便信了。
“圣上,”順嬪聲音顫抖道,“那三封信之間,只隔了半炷香而已。圣上那會兒在上早朝,臣妾想去求見,可他們又送來了策兒的血衣。臣妾只覺五雷轟頂,恨不得死的人是自己。后面的事,就不知道了。”
后面她就瘋傻了。沒有記憶的八年,她雖然得到很好的照料,卻也是宮中的笑料,更錯過了李策的成長。
從十三歲開始,李策再也接不到宮中送來的包裹信件。
他等了半年,等到終于能回宮的時候,才發現唯一疼愛他的母親,甚至認不出他的臉。
李策在含棠殿長跪不起。母妃不認得他,就連含棠殿的宮婢內侍,也全部換過一遍。
像要刻意抹去什麼痕跡。
皇帝已經坐回春凳。
他的臉色仍舊溫潤,眼神卻冰涼冷冽。他在分析,在推斷,在跟隨順嬪的每句話,回憶八年前的情形。
內侍總管高福恭謹地站在皇帝身后,他手中的茶盞已經涼了,每次遞過去,皇帝都沒有接。
高福不再遞茶,只是每隔一會兒,就去換新的茶水。
“壽康宮著火是在傍晚,”過了許久,皇帝才開口道,“那日是十五,你會在皇后宮中請安。
回宮前,你見過什麼人嗎?”
順嬪仔細思考,恍然道:“聽說著火,臣妾便回宮了。路上似乎見過幾個禁軍,他們在甬道轉彎的朱雀宮燈旁,說些什麼。”
“說什麼?”皇帝問。
“臣妾……”順嬪回憶著,最終搖頭道,“臣妾不記得了。”
她的眼神中,明顯還有忌憚和膽怯。
皇帝洞察秋毫,卻沒有強逼順嬪回憶。
他點頭道:“你今日恢復神智,小九又在身邊,你們母子團圓,八年前的事就交給朕。朕會去查,會給你個答復。”
他說著起身,含棠殿的宮人連忙叩首恭送。
走到院門時,皇帝看了一眼狼藉的庭院,又轉頭對高福道:“這里不必收拾了,云雪閣還空著,你差人收拾收拾,讓順嬪搬去吧。”
云雪閣比含棠殿更大,也更舒適。
母子團圓,的確有許多話要說。
順嬪仔細打量著李策的面容,時而歡喜,時而落淚。過了許久,她的淚水才止住,只剩下溢出眼角的笑容。
“長這麼高了,”順嬪欣慰道,“就是瘦。天涼,穿太薄了。”
“不冷。”李策溫順地半跪在順嬪身前,由著她時不時拽拽自己的衣服,輕拍肩頭。
“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,”順嬪又內疚道,“都怪娘。”
“不是母妃的錯。”李策道,“我好好的,雖然母妃不認得我,但每次回宮,我都會來。”
順嬪又要落淚,強忍著情緒,轉而說開心的事。
“圣上說那姑娘是你的未婚妻?哪家的?”
為了讓他們母子好好相處,葉嬌已經避到院子里,差遣內侍去還農具。
“安國公府的。”李策答,“嫡次女。”
“安國公府?”順嬪想了想,臉上頓生陰霾。
在她的記憶里,安國公府的處境并不好。
十多年前牽扯進先陳王的謀逆案,皇帝沒有株連,但安國公府家主避世修道,遠離京都。
再之后,朝廷官員紛紛同他們避嫌斷交。聽說他們郊外的田產,甚至都有人趁亂侵吞。
不知道那一家孤兒寡母,是怎麼生活的。
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李策竟要迎娶安國公府的小姐。
“母妃怎麼了?”看到順嬪臉上的表情,李策擔憂道。
“策兒,”順嬪忽然鄭重地問道,“你喜歡她嗎?”
“喜歡,”李策不假思索道,“兒子不僅僅是喜歡,兒子只恨自己能給她的太少,只恨自己不夠好。兒臣傾慕她,又心疼她。有了她,兒臣才覺得日出美,日落也美,冬天不冷,夜晚不無趣。”
笑容在順嬪唇角散開,她輕輕地搖頭,臉上的肌肉有些痙攣,伸手揉著緩解不適,溫聲感慨道:“你十三歲時,嘴可沒有這麼甜啊。娘不是不同意你們在一起,娘是想告訴你,這世間的男人,多是三妻四妾,娶一個不喜歡,再納妾也便罷了。可姑娘卻不一樣,姑娘嫁了人,就是走上了一條難回頭的路。你娶了她,就要承擔起愛她敬她的責任。善待她,也要善待她的家人。安國公府不容易,她姑母家做了什麼,跟她沒有關系。別輕慢,別因為你是皇子,就趾高氣昂看不起人。說起來,你是不是還要感謝人家治好了娘親?”
李策乖巧地點頭,卻又忍不住笑。
“母妃,”他含笑道,“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,如今的安國公府,再也沒有人敢輕慢了。等閑下來,我會慢慢講給你聽。”
“你是不是急著走?”順嬪佯怒道,“我現在就挺閑。”
“母妃,”李策收斂笑容,正色道,“您康復的消息,眼下可能已經傳出去了。父皇在查八年前的事,好在兒子也查出來一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