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匆忙,本宮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。你哪天得了空,本宮想請你來用膳。”
“好。”葉嬌簡短地答復,鵝蛋臉上酒窩淺淺,眼神清亮。
“本宮不留你們了,”順嬪滿意地看著眼前的二人,“你們快去忙。”
李策和葉嬌拜別順嬪,離開大明宮。
李策的步履比平時輕快,說話也比平時多。
“嬌嬌……”
“嗯?”葉嬌看過去,李策卻沒有說什麼。
走了幾步,他又道:“嬌嬌……”這一聲里含著萬千柔情,卻還是什麼也沒有說。
在他呼喚第三聲時,葉嬌終于急了。
“你倒是說啊!”她又嗔又笑,還推了李策一把。
李策停下腳步,在春風吹拂的御街看著葉嬌。眼神深邃,里面透著雀躍。唇角含笑,聲音卻是哽咽的。
“我娘好了。”
“好了!”葉嬌點頭道。
“多虧了你,”李策重復道,“我娘好了。我以后……”
他說不下去了,因為那些話矯情自憐,不是他能說出口的。
他以后也有親娘心疼了,不必再羨慕別人。
葉嬌勾著頭看他,瞪大眼睛,幾乎湊到李策臉上,逗他道:“你是不是要哭?”
他們已經走到馬車旁,李策同樣貼近她,攔腰抱起,把葉嬌放進馬車。
“我沒有。”
他坐進馬車,重重呼出一口氣。
“我只是,很開心!”
有人開心,自然也有人難受。
晉王府中,李璋放下書卷,問:“誰清醒了?”
“順嬪娘娘,”幕僚回答道,“宮中剛剛傳來的消息。”
李璋的臉上頓時陰云密布。
八年前的事猶在眼前。
那一晚,閻季德密謀趁雷火擊中壽康宮,加大火勢,以陷害當年的禁軍統領,謀取上位。
不料密謀之事被順嬪聽到,他為了脫罪,以三道消息嚇瘋順嬪,又找李璋求助。
事已至此,李璋為得到禁軍擁護,拜托皇后堵住順嬪宮中奴婢內侍的嘴,壓下這件事。
他怎麼也想不到,時隔多年,順嬪竟然還能清醒。
“怎麼醒的?”盡管如此,李璋臉上也不見慌亂。他站在窗前,只有腰間微微晃動的環形墨玉,表明他剛才動了動。
“聽說是葉嬌診治的。”幕僚道。
“荒謬,”李璋唇角微揚,冷聲道,“安國公府改開藥房了嗎?”
幕僚垂著頭,把打聽出的細節說了。李璋的手輕輕觸碰桌案,停在那本書冊上。
“殿下,咱們要不要……”見李璋沒有安排,幕僚有些急。
“什麼也不要做,”李璋道,“父皇會去查,閻季德還活著,輪不到本王開口。”
閻季德的確還活著。
因為污蔑李策謀逆,又妄圖毀尸滅跡,圣上抄沒閻季德家產,流三千里懲處。
皇帝若查出順嬪的事同閻季德有關,必會派人去問。
“以不變應萬變方是良策,”李璋緩聲道,“如今不知有多少人,急等著看本王越矩出丑,惹圣上震怒。圜丘的事便是教訓,有魏王盯著,本王萬事都要小心。”
“可萬一圣上查出皇后娘娘……”幕僚站在殿門口,因為急急趕來,額頭滿是汗水。
“母后做的每件事,”李璋道,“都符合宮規。”
包括處置犯錯的宮人,重新安排含棠殿的內侍宮婢。甚至這些年,順嬪雖然一天都沒有伺候過皇帝,還能領到足額月俸。
皇后母儀天下,賞罰嚴明、恩威并重,有什麼錯嗎?
幕僚離開很久,李璋還站在窗前。
他的食指輕點那本書冊,像在克制著什麼情緒。
那書冊薄薄的,表面不太平坦,似乎書頁里夾著什麼東西。
晉王就站在窗前,看院落里光影變幻,下學的孩子們遠遠地對他施禮問安,再個個離去。過了一會兒,側妃閻氏陪伴著王妃從院落里經過,見李璋站在窗前,含笑施禮。
“閻氏,”李璋道,“你過來。”
乍然被李璋呼喚,閻氏的神情雀躍又膽怯。
她離開人群走過來,王妃帶其余人等離去。
李璋仍站在窗前,背對閻氏,說話的聲音很溫暖,但是每個字,卻把閻氏拽入見不到日光的深淵。
“你的父親,”他一字一句道,“活不了了。”
……
笑容在閻氏臉上冰凍,她怔怔地站著,在短暫的驚駭疑惑后,確認自己沒有聽錯。
她的父親,她被流放三千里的父親,活不了了。
那張明麗的臉龐,也便白得像她的名字。
寄雪。
“君埋泉下泥銷骨,我寄人間雪滿頭。”
這是父親給她起的名字,這個名字雖然深情,卻纏繞悲傷無力的情緒,像此時無能為力的她自己。
不,她有力量,她嫁的可是皇嫡子。
閻寄雪滑跪在地板上,仰頭看著李璋,悲切道:“殿下,殿下,請您救他。”
李璋沒有回頭看她。
日光蒙在他臉上,像給他罩上了一層薄薄的面具。同以往任何時候一樣,閻寄雪讀不懂李璋的神情,也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救他?”他只是輕聲反問道,“那是不是還要救你的繼母,救你的弟妹姑姨?圣上查出了可株連家眷的死罪,本王是救他們,還是救你?”
閻寄雪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,貝齒緊咬嘴唇,待李璋說完,便堅定道:“求殿下救妾身的父親,妾身情愿一死。”
閻寄雪的生母難產而死,父親把她拉扯大,又把她嫁入皇家。
她還沒有盡一點孝心,父親就被流放了。
李璋轉過身,慢慢走到閻寄雪面前,俯身觸摸她的臉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