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雪,”他失望道,“你心里只有你的父親,你的母族。你就不怕本王求情,被父皇責備嗎?”
“妾身……”閻寄雪哭泣起來,“殿下是皇嫡子,父皇就算生氣,也不會動怒責罰的。”
“你不了解父皇。”
他嘆息著離開,墨色的衣袍擦過閻寄雪的裙角,眼神灰暗,像想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過往。
——“兒臣錯了,請父皇不要殺她。”
那時他只有十四歲,跪在紫宸殿內渾身發抖。可居高臨下的皇帝道:“你在這里為她求情,可知道她背叛了你嗎?”
李璋那時猛然搖頭,而皇帝的話像雷霆一般,擊碎他的心。
“她說她自己守身如玉,是你趁她酒醉,奸淫強暴。”
有的人,無論你給予多少的信任,給了多少愛與呵護,她都會背叛你。
而父皇說,敢背叛李氏皇族者,唯有一死。
這是李璋從柳氏,從父皇那里,學到的第一課。
順嬪既已康復,晨起就需要到皇后宮中請安,伺候皇后用過早膳,才能返回自己宮中用膳。
一大早,立政殿內便接連響起嬪妃們或清亮、或柔軟的聲音。
“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,皇后娘娘圣安。”
原本嬪妃還需要陪同皇后,到太后宮中請安。先帝正妻,母后皇太后已經薨逝。如今宮中的太后娘娘,是皇帝的生母,圣母皇太后。
但圣母皇太后喜歡清凈,除了每月十五,免去了嬪妃請安事宜。
順嬪走到皇后宮中時,里面很熱鬧。
嬪妃們正站在屏風前,欣賞上面新裱的一幅字。見順嬪進來,嬪妃們紛紛低呼,驚訝又熱情道:“還以為是傳言,沒想到順嬪真的好了!”
皇后坐在最高處,此時緩緩起身,端莊持重地走過來,見順嬪規規矩矩屈膝施禮,頗欣慰地嘆息道:“八年了,圣上和本宮一直惦記你,你總算自己爭氣,康復了。”
順嬪眼含淚水道:“臣妾能夠恢復,全憑圣上和皇后娘娘照拂,以及各宮嬪妃的惦念。”
皇后緩緩點頭,道:“這里有幾個新面孔,你緩著點認識,別把自己逼太累。”
此時九嬪之首白昭儀也走過來,打趣道:“順嬪一病八年,倒是半分都沒有老去呢。快來,我們在賞字,你也來看看。”
嬪妃們正圍著屏風,連聲夸贊那上面的一幅字。
“這是什麼?”順嬪站在那幅字前,雖面容美麗,可卻有些愚笨。她試圖讀出前面幾個字,“九成宮——”只讀了這三個,便僵住了。
“是晉王殿下臨寫的歐陽詢名作。”白昭儀道,“姐姐不會不認識吧?”
順嬪有些尷尬地站著,臉頰微紅。宮中人都知道,她除了知道一些歷史典故,能同皇帝說幾句以外,學識并不出眾。
“快別逗她,”有位嬪妃掩唇笑道,“順嬪娘娘以美貌入宮,可不像幾位姐姐,喜歡附庸風雅。”
白昭儀聞言搖頭,指著最左側道:“是《九成宮醴泉銘》,晉王殿下寫出了歐陽詢筆法的整飭端莊、法度森嚴之感,令人大為佩服。”
幾個嬪妃再次圍上去,要麼奉承夸獎,要麼對什麼疑惑不解。白昭儀一一解釋,倒是很熱心。
順嬪擠出人群,見皇后含笑立在外面,便也侍立皇后身側。
“聽說圣上恩賜你入住云雪閣,”皇后看著順嬪,意有所指道,“云雪,高寒之物。登高易跌重,順嬪你要惜福才好。”
順嬪恭謹施禮道:“臣妾謹記皇后娘娘教誨。”
回宮的路上,順嬪的貼身婢女忐忑道:“娘娘,皇后是什麼意思啊?登高易跌重?聽起來像是在警告。”
順嬪蓮步輕移,回答道:“‘居高思墜,持滿戒溢,念茲在茲,永保貞吉。
’這是皇后娘娘在提醒本宮,是好意。”
婢女若有所思地點頭,她當然不知道,“居高思墜”一句,正是出自《九成宮醴泉銘》。
順嬪的確以美貌入宮。
蠢笨,只是她保全自己的辦法而已。
順嬪康復的消息,也傳到宮外。
趙王李璟飛奔去見李策,第一句話便是:“順嬪娘娘好了?”
李策沒有回答,先看了一眼李璟身后。
李璟也看向后面,問:“怎麼了?”
“你跑這麼快,”李策道,“魂兒能跟上嗎?”
李璟“呸呸”兩聲坐下,自顧自斟茶,對李策撇嘴道:“看來你早就知道了,也不去跟我說。不夠意思!”
“我那時就在宮中,”李策道,“多虧了嬌嬌。”
李璟斟茶的手停在半空,驚訝道:“她家開醫館了?”
“沒有,”李策接過水壺,為李璟斟茶,“不如我們在此對弈,閑談這件事。”
“對弈可以,”李璟看看棋盤,“你得讓我贏。”
“讓你贏可以,”李策挑眉道,“我不喜歡被打擾,院門要關閉,不準外人進來。”
李璟聞言揮手道:“關吧!關門打狗!看我把你殺得暈頭轉向!”
這一局下了很久。
平時對弈落子很快的李策,這次常常斟酌再三。有好幾次,李璟都覺得自己就要贏,但李策又扭轉局勢,他不得不再次費力思考。
一面思考,一面不忘了提醒:“你可說了讓我贏的!”
“讓你贏。”李策說著,再次提走幾顆李璟的白子。
李璟不知道,在他們對弈的兩個時辰內,他的隨從和王府官都曾經出現在門外,想要叩響院門,卻被李策的隨從阻止了。
“王爺誰都不見。”他們這麼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