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要當爹了,”崔錦兒打掉李璟的手道,“午后我才知道,原本想今晚再告訴你。”
“怎麼可能?”李璟說著扒拉崔錦兒,把她拉得離自己腦袋近一些,他盯著崔錦兒的肚子,疑惑道,“怎麼可能?這麼多年都沒有,怎麼這個月就……”
崔錦兒頓時火冒三丈。
“李老五你什麼意思?”她站起身,甩開衣袖就要往外走。李璟連忙拉住她,認錯道:“我錯了我錯了,我是高興!高興得難以置信。一定是小九,是小九給咱們請的太醫管用。叫什麼來著?明日我去給他封個大紅包!”
他絮絮叨叨,說了一大堆。情緒激動,聲音高昂,驚動屏風外的李策和葉嬌,他們紛紛走進來賀喜。
“我要當爹了!”李璟揚眉吐氣道,“不用你們幫我生孩子了。眼下你們只需要準備滿月禮,準備給我兒子生個兄弟,長大了讓他們一起玩。好,好,我兒子大,以后我兒子護著你兒子。他還得管我兒子叫哥。”
崔錦兒已經拉嚴床榻的帳簾,只露出李璟的一顆腦袋。
李璟高興得恨不得出去跑兩圈,無奈后背疼痛難忍,就算是笑,都笑得有些扭曲。
他安排李策道:“明日你幫我去答謝太醫。”
“不去。”李策干脆利落地拒絕。
他站在燈光下,眼眸卻深邃漆黑,只留一點亮光,又亮得像鋒利的刀刃,冷聲道:“不準讓任何人知道,王妃有孕。”
李璟臉上的笑還沒有散去。“為什麼?”他問道。
崔錦兒卻明白過來。
“楚王殿下的意思,是有人不想讓我們有孩子?”
“怎麼會?”李璟反駁著,神情卻漸漸不安。
“今日是誰診出王妃有孕?”葉嬌也道。
“府醫。”崔錦兒看向李策,露出求助般的目光,“怎麼辦?”
“府醫沒事,”李策道,“我出去說一聲。”
他說著便轉身離開,玄青色的衣袍沒入黑夜,很快就消失不見。
葉嬌還留在原地,問:“還有旁人知道嗎?”
崔錦兒搖了搖頭:“雖然開心,但我還沒來得及說。怎麼辦?我這會兒覺得毛骨悚然,汗毛都要豎起來了。”
俗話說不怕賊偷,就怕賊惦記。
“你別擔心,”葉嬌握住她的手,安撫道,“有趙王在,有楚王在,你又不常出門,好好在家養著。五六個月才顯懷,到那個時候,胎兒就穩定了,不怕人使壞。”
雖然這麼說,但崔錦兒還是有些擔憂。
葉嬌索性從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,塞給她。
“雖說刀兵不祥,但你拿著防身。”
“我會射箭。”崔錦兒推過去,“你忘了,還是你教的。”
看她們提心吊膽,李璟伸出手,抓緊崔錦兒的手臂。
“你放心,”他的眼神從未像今日這般沉靜,聲音也靜得像一潭藏著兇獸的水,“我倒要看看,誰敢?”
“對,不用怕,”葉嬌也道,“你就安心養著,外面有我們。”
外面有他們,可長安城正云譎波詭,稍不留神,便會被卷入其中,難以抽身。
李策去不多時,便走回來。
他的腳步比去的時候匆忙,臉色也有些不好。
“父皇病重。”李策邁入門欄,便道,“中宮宣召在京皇子侍疾。”
“父皇怎麼突然病了?”李璟想要起身,卻連翻個身都沒有力氣,他急得指揮王妃,“快讓人把門板抬回來,本王還要進宮。”
“你就不用去了,”李策道,“李琛也不用去,聽說他肋骨斷了。”
李璟下意識看向葉嬌,葉嬌又看回去,他縮了縮脖子,顫悠悠地,伸出大拇指夸葉嬌:“厲害。”
葉嬌冷哼一聲,算是回答。
“我進宮去,”李策道,“恐怕宰相和幾位重臣也會進宮,你不要急,有了消息,我會送出來。”
“好,”李璟呻吟一聲,問道,“不會是被我氣的吧?”
“你還沒有那個能耐。”李策毫不留情地奚落他,轉身離開時,李璟喚道:“消息屬實嗎?你知不知道,前朝曾經有一個太子,因為皇妃假傳圣旨需要救駕,他帶兵進宮,皇帝大怒,賜死。”
李策扭頭看他,神情有些寬慰。
總算啊,他懂得提防別人了。
“你放心,”李策道,“消息屬實。父皇身體一直康健,不會有事的。”
他是在安慰李璟,也是在安慰自己。
可是當他走進紫宸殿,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驚,竟有些不敢再向前一步。
……
朝臣已來了許多,三公俱在。
皇子中除了被幽禁的肅王李瓏、受傷的李琛李璟,其余也都到了。他們跪在正殿,竊竊私語,時不時起身,去詢問穿梭來往的太醫和內侍。
高福正端著一盆熱水出來,那盆水里放著白手巾,散開紅色的血污。
禁軍守衛在內寢外,他們佩刀肅立,陰沉警惕。
人人神色肅重擔憂,仿佛下一刻,便能聽到皇帝駕崩的消息。
不是李璟懷疑的陰謀,是皇帝真的病了。
父皇……
李策在心中默默地念,剎那間五味雜陳。
或許吧,他恨過皇帝。
在皇陵孤苦長大時,在掉入陵墓時,在回京后發現,皇帝會過問其他兄弟的學業時。當他剛剛讀懂《四書》,其他人已經在讀太宗皇帝親筆撰寫的《帝范》了。
不解、委屈、自慚形穢。
但是當李策也讀到《帝范》,看懂治國之道,明白君王的責任,他心中逐漸生出一絲理解,繼而對皇帝愈發敬重。
至于兒時失去的父子天倫之樂,他想著只要留在京都,侍奉在皇帝左右,就不算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