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這時,一層火焰在庫房突然躥起,王監正大喊一聲:“快跑!”
所有人都往外跑去,葉嬌跟著跑出去,待他們站在院子里回頭,已經見火焰熊熊,庫房內竄出黑煙。
“什麼著了?”葉嬌問。
“葉郎中別管那麼多了!”王監正指揮道,“走水了!快滅火!今日是太子冊封大典,出了事,大家一起陪葬!”
軍器監忙亂起來。
吏員和工匠全部撲過去滅火,好在屋檐下就放著水缸,后院不遠,還有一個池塘。
葉嬌并沒有閑著,她跟人一起滅火。今日有風,大火引燃了相鄰庫房,但軍器監的人多,齊心協力,總算撲滅大火。
王監正松了口氣。
可以了。
他應了某個人,在太子冊封大典時,走水給太子添堵。所以他在黏土下面,放了一些易燃物。
大唐重武,大典當日軍器監著火,會讓皇帝懷疑太子德行不足,上天昭示,太子難堪大任。
至于起火的真正原因,如果追究起來,就都推到葉嬌身上。
他這個軍器監監正,自然可以全身而退。
王監正轉過身,準備回前廳喝口茶歇歇,順便凈面更衣。但一聲緊張的呼喚,讓他驚訝止步。
軍器監的大門被踹開,有一人身穿紫色禮服,肩佩綬帶,跑出萬馬奔騰之勢,向這里沖來。
那人呼喚道:“葉嬌!葉嬌!”
聲聲急切,那聲音不像是從喉嚨里,倒像是從魂魄中發出。
王監正認出來人,他拱手走上去,施禮道:“楚王殿下——”
誰知話音未落,便被李策抬手揮到一邊。王監正退后兩步,險些跌入灰燼內。
不遠處傳來葉嬌的聲音。
“殿下?你不是……你不是在參加典禮嗎?”
她向李策跑來,迅速用衣袖把臉抹干凈,安慰他道:“沒事,我沒事。”
李策扶住一根柱子,微微俯身,大口喘息。長久的奔跑讓他氣力不濟,血氣上涌,喉頭腥甜。
他勉力把喉嚨里涌動的鮮血咽下去,點頭道:“無事,無事便好。”
軍器監的人湊過來,他們紛紛請罪,但是每句話,都是以“葉郎中在庫房測試黏土”開頭。
這是要把軍器監著火的罪責,全部推到葉嬌身上去。
葉嬌并沒有否認,她坦蕩道:“不知道怎麼就著火了,你們放心,我會向兵部請罪的。這里燒壞的東西,我也會原價賠償。”
李策蹙眉,看著面帶愧疚的葉嬌,只覺得又生氣,又心疼。
她襟懷坦蕩,卻不知人心叵測。
李策抬手牽住葉嬌的手臂,溫聲道:“急什麼?到底是怎麼著火的,本王還沒有看,怎麼就有了定論?”
此話一出,眾人疑惑不安、面面相覷。站在灰燼前的王監正抬聲道:“怎麼著火的,所有人都看在眼里。”
“是嗎?”李策看一眼燒塌的庫房,涼聲道,“那麼本王請問,普通黏土,也會燃燒嗎?”
他走上前去,踢開一塊爛木頭,用鐵鏟清出一塊黏土,轉頭對匠人道:“這里有火藥署的人嗎?”
軍器監火藥署,負責配制火藥,并制作火箭。
這種箭攜帶火藥筒,射入敵方陣營,火藥爆開,能引燃房屋、震懾敵軍,常用來攻城。
因為救火,軍器監的吏員工匠都在這里。聽到李策這麼說,他們相互看看,便有人站出來道:“回稟殿下,小人便是火藥署令使。”
李策點頭,對他道:“你給本王仔細看看,這黏土里,摻了什麼?”
火藥署令使二十來歲,走路如風,看起來精明能干。他快步上前,蹲在地上捧起一捧土,先讓土從指縫中漏出去,再捏起一點,細細揉搓。
土還很燙,倒塌的庫房還冒著煙,風向偶爾轉變,眾人就要被嗆得連連咳嗽。然而他們誰都不敢走,目不轉睛、膽戰心驚,等著令使的答案。
那令使看著看著,便神情改變,眼睛瞪大,鼻子湊上前去聞,接著皺眉,若有所思又猶豫不決,沒敢開口。
李策看到他緊張得不敢呼吸,臉色越來越紅。
他冷聲道:“看仔細,若看得馬虎,本王再請人便是。到時候有關人等,全部都到大明宮去,聽從圣上發落!”
“殿下,”火藥署令使站起身,撩袍跪在李策面前道,“若小人所看不錯,這黏土里,混有黑火藥。”
軍器監人人變色,王監正上前一步,踹在火藥署令使身上。
“胡說八道!”
他踹了一腳還覺得不夠,又胡亂撿起一把尚未開刃的刀。軍器監眾人連忙把刀搶下來,把他向后拉去。
“黑火藥,”李策俯身取了一把土,撒落地面,冷笑著搖頭,“陌刀鍛造不出,便是因為這黑火藥。今日庫房大火,也是因為這黑火藥。本王想問一問火藥署,你們到底是怎麼存放的火藥,如此兇險之物,也能到處亂扔嗎?”
他聲色俱厲,嚇得軍器監跪倒一片吏員。
王監正面色劇變,喘著粗氣,遲遲不語。
在這僵持的時刻,一直等在軍器監外面的康王負手而來,試探著道:“楚王?李策?能走了吧?別誤了太廟祭拜的時辰啊。”
李策沒有打算走。
他轉頭對康王道:“今日就請王叔做個見證,本王要查一查軍器監。”
“見證?軍器監不是有監正嘛,王監正。”康王打著哈哈,退后幾步,便往門外走,恨不得離這些是是非非遠一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