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去送死!”李璋道,“有他們去救,你在這里等著。”
“不行!”葉嬌氣喘吁吁,額頭鋪滿汗滴,看起來狼狽不堪,卻固執堅決,“楚王在火藥庫!他在里面!”
李璋驚訝中瞪大眼睛,更添幾分惱怒。
他向前兩步,又突然停下,額頭青筋暴起,咬牙道:“他是個傻子!”
趁著李璋手指松動,葉嬌猛然掙開,李璋又要攔她,問道:“你不怕死嗎?”
葉嬌站在亂糟糟的甬道上,直視李璋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:“我怕死,但我更怕他死。”
她說完轉身便跑,李璋僵立原地,抬起的手臂忘記放下。四周是亂糟糟的人群,是呼喊,是奔忙,而他的眼中,只剩葉嬌身上,那抹緋色官服。
不知過了多久,李璋才轉過身,對守護在他身邊的衛隊道:“你們在這里干什麼?去救火!去疏散附近居民!去把軍器監逃跑的人抓回來!”
總之,去做些什麼,好讓他的心安靜下來。
李璋說完向前走去。
“殿下,殿下,您……”
負責今日典禮的太常卿面色發白,攔住李璋。
“殿下您身份貴重,萬萬不可!”
李璋看一眼庫房方向,雖有濃煙,但比他們剛到時,顯然小了許多。
“讓開!”他怒斥道,“火藥庫不能炸!都隨本宮去救火!”
太常卿雖然猶豫,也只能緊隨其后。陪伴太子去太廟祭奠的皇室宗親此時終于趕到,除了一些年紀大的,其余人也都跟著太子,向庫房方向快步走去。
只是他們剛到庫房前的空地,便被禁軍攔下。
“里面情勢兇險,請太子殿下稍候。”
的確是兇險。
最先著火的是靠近窗戶的木柱,火焰沖上房頂,引燃了一根主梁。
李策沖進來,爬到高高堆積的火藥上,往主梁潑水。
奈何杯水車薪,他潑完水,把自己的禮服脫下來,要去池塘浸水包裹火藥,防止主梁上有火星掉落。
這個時候,軍器監的吏員工匠手提水桶沖了進來。
李策心頭一熱,指揮眾人救火。
他們在滿是煙塵,幾乎無法呼吸的室內,險險控制火情。但這樣并不安全,李策開始指揮眾人把火藥抬出去。
只要抬離火源,就不怕庫房燃燒了。
軍器監的人不多,好在這個時候,禁軍到了。
他們不顧危險,甚至不顧包裹火藥的火浣布已經在燃燒,撲滅了火便抱出火藥。很快,火藥被轉運到池塘邊。
留在庫房的火藥越來越少,李策終于能松口氣。
這個時候,煙淡了些,他在人群里看到了葉嬌。
“誰叫你進來的?”李策奪過葉嬌懷里的火藥,帶著她向外走,在來往的人群中,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,“誰教你不顧死活往里進的?”
“你教的!”葉嬌抬起頭,淚流滿面,大聲回答,“你教的!你教我不顧死活救這救那的!在驪山的火海里,你跑來救我們;在楊泉山的山洞里,你去救流民;在軍器監的庫房里,你進去滅火!都是你教的,我原本……”她捂住臉,大哭起來,“我原本是個喜歡吃喝玩樂的人,干什麼要學你呢?”
在葉嬌的哭聲中,李策瞬間沒了脾氣。他放下火藥,掰開她的手,為她擦臉。
但李策的衣袖并不干凈,越擦,葉嬌的臉反而越臟了。
他索性要來一桶水,撕掉一塊里衣的布,浸濕洗干凈,給葉嬌擦臉。
一邊擦,一邊哄。
“我錯了,我不該怪你跑進來。”他語氣卑微,透著小心翼翼。
“你別哭了好不好,他們都看著呢。”他輕聲商量,恨不得在他們身后擋一面屏風。
這會兒火差不多都滅了,李策放在地上的火藥,也被禁軍抱走安置。軍器監和禁軍乃至參加冊封大典的人,密密麻麻擠了一院子。
大家沒活兒干,也沒別的事做,只能看戲了。
葉嬌也注意到四周實在安靜。
她眼圈發紅止住哭泣,嘴卻委屈地撇著,難過道:“你以后,不準吼我。”
“不吼,再不吼了。”李策說著幫葉嬌整理衣服。
此時斜刺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。
“好了嗎?”
李策轉過身,見眼前龍旗高舉、熙熙攘攘,赫然是太子儀仗。而李璋就站在儀仗前。
他朝李策走過來,面露關切,沉聲說話。
……
“火已滅干凈了?可有無辜人等受傷?”
李璋停步在李策面前。他的禮服上纖塵不染,在這個人人狼狽臟亂的地方,愈發顯得莊重威嚴。
李策斂容道:“還需有人看管這里,以免死灰復燃。搬出去的火藥也需重新安置,不能再出差錯。”
李璋沉沉點頭,略思忖一刻,便果決利落道:“祭祖大典不容耽擱,軍器監失火又非同小可。本宮要前往太廟,楚王和軍器監監正一起,到御前回稟此事吧。”
這個安排滴水不漏。
既不耽誤今日完成冊封大典,又能讓大明宮聽到消息的皇帝放下心,更表明自己胸懷坦蕩,跟軍器監起火絕無關系。
除此之外,還能讓李策感覺到他的信任,向外人昭示兄友弟恭。
李策應聲道:“謹遵太子殿下旨令。”
李璋微微點頭,目光從葉嬌臉上掠過,便轉過身去。
太子衛隊已經肅清道路,李璋舉步向前,禁軍拱衛、三師隨行,離開軍器監。
步入輅車前,他抬頭看了看天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