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妥。”葉嬌道,“跑去換衣服,還不如我翻墻來得利索。”
一抹清淺的笑容在李策唇角散開。
他輕輕抬手,把葉嬌頭上的官帽扶正,笑道:“楚王府的圍墻一定要給娘子留個缺口,方便隨時進出。”
他第一次稱呼葉嬌娘子,雖是自然流露,說完后意識到什麼,耳朵已紅了大半。
葉嬌一把推開他,大步向前走去。
“誰是你家娘子?”她嬌嗔道,“像你今日這般惹人生氣,就是有十個娘子,也都要休夫另嫁了。”
李策笑著走上前去。
他沒有刻意去追葉嬌,只是走在她身后,身影若即若離,視線卻永遠留在她身上。
三月二十九日。
他在心中默默地念。
李策剛進趙王府的角門,便被管事請到了李璟寢殿中。
李璟還在養傷,雖然已經能緩步走路,但太醫不讓他出門。他扒在門框上,乍然看到李策的樣子,先是一驚,接著便大笑起來。
“他們說你去太廟途中拐彎去救火,原來是真的。你看看你,活像花蠶掉進了煙灰里,哪兒還像個皇子?”
李策板著臉哼了一聲,李璟連忙收住笑。大笑讓他剛剛愈合的傷口扯著肌膚,難受不已。
他抬手想讓李策攙扶,李策已經徑直走進去,在八仙桌旁坐下,端起桌案上剛剛放涼的茶水,一飲而盡。
“你這個樣子,倒還能消息靈通。”他揶揄道。
李璟一瘸一拐地自己走回床邊,嗤笑道:“我是傷了,又不是死了。軍器監弄出這麼大的動靜,我沒能去看,真是遺憾。小九,有時候你做的事,讓我以為你想換爹媽了。我可告訴你,你這輩子的爹媽不錯,也就比我——差一點點吧。”
死過一次,轉世投胎,當然就換了爹媽。
“我倒是不想換爹媽,”李策放下茶盞,順手端起桌案上還沒有喝的藥碗,走到床邊遞給李璟,“不過我想換房子了。”
李璟的神情瞬間僵硬,他故意不去接藥碗,冷哼道:“笑話你幾句,你還耍起脾氣了!是趙王府的飯不好吃嗎?是我和你嫂子薄待了你嗎?換房子?換去換去,自己養自己去!”
他的模樣活像一個慪氣的小孩。
李策嘆了口氣。
今天是怎麼了,哄完那個哄這個,沒一個讓人省心。
“楚王府早就建好了,”李策把藥碗再次往前遞了遞,“司天臺那邊選了幾個適宜入宅的吉日,我總得在成婚前先暖一暖房吧?要不然等成了婚,我連寢殿在哪兒都不知道。”
“你少裝了!”李璟翻了個白眼,“誰不知道你一天恨不得往那里跑七趟,催著工部快點干活。”
李策心里明白,李璟是想留他,所以他耐心地聽李璟絮絮叨叨。
“索性你們在趙王府成婚得了,也不過是多添一雙筷子,”想了想,李璟又認真地搖頭,“葉郎中飯量大,添一雙筷子恐怕還不夠,得讓后廚多宰一頭豬、一只羊,一袋子面粉……”他說著自己大笑起來。
“你到底吃不吃藥?”李策頃刻間便翻臉道。
“吃。”李璟假裝乖巧,卻并不接碗,只是張開嘴。
李策無奈,只得俯下身,用勺子舀起藥湯,送進李璟口中。
李璟勉強喝下去,又面容扭曲道:“男人喂藥給我,真惡心。”
“那你還不自己喝?”李策作勢要把藥碗扣他頭上,殿門口的內侍宮婢看到,大驚失色卻又不敢上前攔。
李璟仰著頭,肆無忌憚地再次張開嘴:“惡心就惡心吧,快繼續喂我吃藥。”
夕陽的光芒照進室內,炙熱溫情,撒了李策一背。兄弟兩人一個面露嫌棄,一個強忍反胃,直到吃完那碗藥。
“你那楚王府……”李璟試探道,“給我留院子了沒?”
“你住這麼近,留什麼院子?”李策丟掉藥碗,故意道,“少去我那兒串門。”
“沒良心!”李璟見李策拔腿就要走,喚他道,“我還有一服藥沒吃呢。唉,你——”
李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殿門口,走得太急,轉身時腰間的鹿形玉佩揚起來,反射瑩潤的光線,與金墜子輕輕碰在一起。
即便禮服臟污,臉上也并不干凈,可當他向外走去,卻隱隱裹挾著某種銳氣。
受傷的時間差不多,然而魏王李琛還直挺挺地躺著。傷筋動骨,的確更為嚴重。
一輛馬車停在魏王府外,看大小制式,竟是宮中來的。
寢殿前的院落里站滿禁軍,平日里服侍的宮婢奴仆都已屏退,幾個內侍宮女引著一位端莊的婦人,移步到寢殿前。
魏王妃嚴霜序挽著婦人的手,小心邁過門欄,輕聲囑咐道:“母妃小心。”
婦人丹鳳眼心形臉,合中身材。衣著華貴,神情莊重。頭上金鳳展翅,釵環灼目,她緩緩步入殿內,內侍早高聲唱道:“昭容娘娘到——”
昭容魯氏,春秋魯僖公后裔,生得雖不夠美貌,卻因是皇族之后,在宮中頗得皇帝看重。
魏王李琛早已跪在屏風前,見魯昭容進殿,作勢叩首,卻因肩部疼痛,動作僵硬得無法俯身。
魯昭容上前一步,關切道:“快!扶魏王起來。”
嚴霜序忙扶起李琛,李琛看看魯昭容身后,沒有同母妃親近,只是問道:“母妃怎麼來了這里?父皇知道嗎?”
“知道,”魯昭容安撫他道,“宮妃原是不能隨意出宮的,但你受了傷,皇后見我思慮擔憂,便去求了圣上,恩準出來一個時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