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或許她是熟悉了淮水邊的風土人情,不想回來。”高福推測道。
皇帝頷首,抬步邁上臺階,沉聲道:“朕還送給葉嬌一個錦囊,實指望她和楚王,能為朕分憂。”
“圣上圣明。”高福弓著身子,扶皇帝進殿。
皇帝走回龍床,緩緩躺下道:“朕聽說,李璉在皇陵成日宴飲享樂,言官彈劾的奏折堆積成山;老六常常出入太子宮中,唯恐旁人不知道他的心思;老七癡迷上煉丹修道,總去煩老五府上的道長;老八更不成器,勾結妻族貪污國庫,被太子抓到把柄;其余幾個皇子還小,但是都不能讓朕省心。”
他煩悶地拍了拍床圍道:“朕的日子,不如葉羲。”
高福只是靜靜聽著,不敢再說一句話。
他為皇帝蓋上杭絲錦被,點燃安神香餅,屏退內侍宮婢,讓皇帝能在午后稍稍小憩。
皇帝說他的日子不如葉羲,他的孩子們多,各個不省心。
可他的孩子,卻掌握著葉羲孩子的生死。
不知道這一層,皇帝有沒有想到。
而當年被誣陷謀逆,賜死的先陳王李乾,他甚至連一個子嗣都沒有留下。
高福站在寢殿門口,視線低垂,看鉆入窗欞的風拍打帷幕,心中只覺得一片荒蕪。
不應該的。
他是皇帝的總管內侍,兼任中書令,不該想起十多年前,那位光芒萬丈、人人稱贊的皇子。
可惜,李乾不是皇后所生。
或許一出生,結局便注定了。
李琛從床上猛然起身,動作太快,以至于肩膀刺痛,神情有些扭曲。
“消息準確嗎?”他問道。
前來回稟的幕僚道:“準確,放那東西的暗格的確空無一物,想必真的送出去了。”
雖然已差人查探清楚,但李琛還是覺得不可思議。
“憑什麼,父皇憑什麼給她?剛冊了太子,又對安國公府委以重任,父皇是什麼意思?”
“不管圣上是什麼意思,”幕僚靠近一步,聲音低沉道,“既然王爺知道了,就一定會好好利用。這一次,定讓他們兩敗俱傷。”
“對,”李琛坐直身子,神情變幻道,“登高易跌重,他們也該吃一次苦頭。”
他思忖片刻,下定決心,安排道:“請格桑梅朵來。”
……
摘掉頭上遮擋面容的冪籬,手指在床圍上撫過,格桑梅朵粉紅的指尖輕輕碰觸魏王李琛的手,在他手心中打了個圈,問道:“軍器監的事,殿下還滿意嗎?”
她的樣貌雖不算萬中無一,但這樣風情萬種,的確是那些矜持的貴族女子不曾有的模樣。
李琛被撩撥出興致,他猛然握住手,格桑梅朵的手指卻已經逃脫,人也站直,勾魂攝魄的丹鳳眼含笑看著李琛。
若即若離,欲拒還迎,不知道她從哪里學的招數。
“若本王說不滿意,”李琛道,“公主殿下會生氣嗎?”
格桑梅朵哀怨地看了李琛一眼,抿唇道:“本宮為了你這件事,可是不惜用掉了軍器監已經站穩腳跟的工匠。大唐兵部密不透風,本宮這趟,算是白忙活了。”
用掉了,死了,且死得干干凈凈,查無對癥。
即便是李策和葉嬌親自跑去驗尸,也一無所獲。
那可是她費盡心機埋在軍器監的奸細,如果那工匠不死,大唐的刀兵鍛造手法,早晚會被學會,帶回吐蕃。
見格桑梅朵委屈地垂眉,李琛神情微動,抬手拍了拍床榻。
“公主請坐。”
他一改往日的鄭重有禮,語含輕慢調戲。
格桑梅朵沒有坐,她在殿內緩緩踱步,在屏風前站立,看著那上面起伏和緩的丘陵,目色中有一絲懷念。
“說吧,”她轉過頭,凝神道,“殿下這一次,想做什麼?”
剛走到寢殿前的院子,格桑梅朵便同魏王妃打了個照面。
嚴霜序身穿錦衣華服,頭上釵環閃亮,身后簇擁著側妃、奶娘、婢女以及其余仆從,浩浩蕩蕩中,滿含王室威儀。
格桑梅朵卻是只身前來,離開時也一個人。
她站在道路正中,對嚴霜序微微頷首,繼而大步向前,沒有避讓的意思。
藍色的裙裾像高原之上極低的天空,向嚴霜序壓來。她下意識站定身子,略顯尷尬,忍了忍,還是向一旁避去。
“公主殿下,”擦身而過時,嚴霜序開口道,“想必您的事情辦妥了。”
這句話意有所指。
你來這里是辦事的,求我夫婿辦事的。而我,是魏王府的女主人。
格桑梅朵聞聲停腳,抬起手指掀開冪籬,明亮的眼睛看著嚴霜序,漫不經心道:“辦什麼事?本宮只是來看望魏王殿下。哦,對了……”她瞇眼打量著嚴霜序,搖頭道,“讓伺候魏王的下人用點心,本宮看魏王蓋了兩層被褥,太熱,幫他掀掉了一層。”
嚴霜序驚訝地抬起眼眸,被格桑梅朵氣得滿臉通紅。她在指責嚴霜序沒有盡到魏王妃的責任,還暗示她和李琛有私。
中原不會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人!
格桑梅朵沒有停留,她穿過嚴霜序神情各異的仆從,趾高氣昂離開魏王府。而嚴霜序快步向寢殿走去,推開寢殿大門,見李琛正躺在床上,錦被果然只剩下薄薄的一層。
“殿下,”嚴霜序強忍情緒,上前拿起丟落床尾的錦被,柔聲道,“臣妾怕您受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