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馬吃痛,掙脫韁繩向格桑梅朵的馬車跑來。白羨魚趁機大喊小心,指揮公主府的馬夫駕車避讓。趁著一瞬間的混亂,他掀開車簾,向內望了一眼。
這是武候鋪經常用到的方法,來對付那些不愿意被檢查馬車的達官貴人。
格桑梅朵果然在里面躺著。
她背對車窗,看不太清面容,寶藍色的裙裾散開,鋪在馬車內。無論發飾還是脖間項圈,都確認是她。
外面這麼吵,她還安穩地睡著,手心捂著額頭,看來是真的頭疼。
白羨魚放下車簾,護著馬車安穩停好。吐蕃使團的管事已經跑過來,白羨魚交代道:“路上小心。”
那管事笑呵呵地說著生硬的大唐話,塞給白羨魚一袋錢。
“多謝武候長照顧。”
“豈敢豈敢。”白羨魚略推讓一下,便把錢袋接住,隨手丟給身后的小武候。
有時候收受賄賂,也是一種讓別人放松警惕的法子。
自污隨流,好過自視清高。
每日擬定的朝事,需要匯報給皇帝。
太子李璋和宰相傅謙一起,稟告了晉州修建水利導致百姓暴動的事。百姓暴動容易鎮壓,臂張弩流入暴民手中,才是大事。
皇帝正在吃藥,聞言放下藥碗,不怒自威道:“我大唐以武立國,兵器更是軍魂。這件事要徹查到底,不可疏忽大意。”
李璋應聲道:“兒臣已作主讓楚王前往晉州。一方面平息亂局,一方面也查探弩弓。”
皇帝微闔的眼眸睜開,精光閃爍,若有所思地看了李璋一眼。
這一眼充滿審視和疑惑,讓人莫名心生忐忑。
傅謙察覺到皇帝的神情,上前道:“微臣以為派楚王去,不太妥當。
一是軍器監畢竟同葉郎中有關,二是楚王婚期臨近,萬一誤了吉日……”
李璋看向傅謙,有些疑惑他為何在朝堂上沒有反對,這會兒突然在皇帝面前發難。
見傅謙一臉慎重,李璋很快明白過來。他露出恍然的神色,短促地吸了一口氣,像是突然想到了這件事,懊悔道:“今日事發緊急,兒臣只想著楚王辦事得力,沒有懷疑他的立場,更忘記了他的婚事。兒臣這就到趙王府去,攔下他,另遣別的人去。”
李璋說完便要拜別退步,皇帝喚道:“不必了。”
他接過高福遞來的帕子,揩凈唇角,淡淡道:“朝事比婚事要緊,楚王是顧全大局的人,安國公府也能理解。”
李璋低頭稱是,皇帝站起身,走到李璋面前。
“即便真的誤了也不打緊,”他刻意地靠近,仿佛是一種警告,“朕親口賜婚,就算沒有行叩拜大禮,三月二十九日后,葉嬌便是楚王妃。”
這個兒媳婦他要定了,不容任何人搗亂。
李璋誠惶誠恐,應道:“兒臣已知會禮部,務必準備妥當。”
皇帝哼了一聲,不悅中夾雜著某種篤定。
“你們去忙吧,”他緩緩道,“朕身子困乏,宣太醫來針灸推拿。”
李璋離開前,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神情,手指低垂,下意識攥緊。
自從魏王李琛回府養傷,皇帝便再沒有提起過他。即便太醫的按摩手法甚至不如李琛,他也沒有問過。
這都是因為皇帝查出閻季德恐嚇順嬪至瘋,帶李璋和皇后問話,趙王李璟闖宮被打的那個晚上,皇帝收到了一封密信。
李璋不知道信的內容,只是感覺到皇帝的變化。
他氣到重病,重病期間,后宮嬪妃除了皇后和魯昭容,誰都沒有召見。
而且就在昨日,皇帝下詔大封六宮,晉魯昭容為淑妃,晉順嬪為賢妃,一日之間,這兩位原本品級不高的嬪妃,都已身處妃位。
在后宮喜事連連的時候,皇帝又著李璋擬旨,要駐守在劍南道的白將軍回京。
一樁樁一件件,都表明那晚的密信事關重大。
而李璋想來想去,都覺得不是針對自己。
而或許此時沾沾自喜的某些人,不知道我們這位皇帝陛下,最擅長用突如其來的權力,讓人放松警惕吧?
忙完一天的公事,李策把幾件要緊事交托給同僚,便乘坐馬車回府。
府醫怕他著涼,不是天氣晴朗的好日子,很少準他騎馬。
前往晉州的事還沒有同葉嬌說,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反應。是嬌嗔地怒罵,還是囑他注意安全呢?
想到她的一顰一笑,李策心生不舍,只想掉頭回宮,懇求皇帝把他留在京都,等成婚后再走。
可朝廷的事不能等。
那些變亂斗毆的百姓,如果不能及時安撫,恐怕要生出大亂子。晉州府兵強馬壯,若武力鎮壓,不知要死多少人。
李策沉沉地嘆了口氣,發覺馬車已停在趙王府門口。李璟的管家等在門房,請他過去敘話。
想必是知道了他要出城。
“明日再說吧。”李策拒絕道,“讓五哥好好養病,別操那麼多心。”
青峰把韁繩丟給門房,隨李策繞過大半個趙王府,回到東跨院。
隨從燕云不在門口,而是從屋內鉆出來,看到李策,又轉頭看了看內屋。
李策微微偏頭,蹙眉道:“怎麼了?”
“沒,沒什麼,”燕云撓頭道,“晚飯已經布好,請王爺用膳。”
李策點頭,凈手后坐在食案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