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去晉州,又要查弓弩,又要安撫百姓,需要這塊金牌的人是李策。
若事后被皇帝責問,她來認罰就是。
在返回安國公府的馬車上,他們十指交握,沉默片刻。
“明日天不亮就要啟程,”李策輕吻葉嬌的額頭,囑咐道,“你睡個好覺,不要來送。”
“好,”葉嬌答應著,“兵部讓我核對三年來臂張弩的鍛造、核驗、派發賬目,明日我也有得忙了。”
“覺得辛苦嗎?”李策問,“你才上任不久,如果覺得累,我幫你推出去。”
他的神情語氣,有一種想要為她做事的期待。
“才不!”葉嬌斷然拒絕,“本小姐還沒有怕過誰。重任在肩,你不是也沒有推掉嗎?哥哥都說了不讓出城,你還要知難而進,跑去晉州。”
“好,”李策攥緊葉嬌的手,交代道,“我離開這些天,如果有什麼無法處理的事,可以請教伯父,也可以同劉硯商量,實在不行,拿出金牌,見父皇。”
伯父是指葉嬌的父親。李策很確定,這位安國公府的家主,擁有某種隱藏的力量。
葉嬌垂下頭,應了一聲是。
李策又道:“還有,非不得已,不要見太子。”
“為什麼?”葉嬌問。
“聽話。”李策沒有解釋,他只是起身打開車簾,先跳下去,再伸出胳膊扶好葉嬌。
夜色沉沉,除了安國公府,附近一片漆黑。
但是,見不見太子,不是葉嬌能決定的。
李策離開的第二日,宮中傳來旨意,著兵部庫部郎中攜庫部主事官員,帶著弓弩記檔、賬冊,至宮中核對查證。
葉嬌這位庫部郎中,除非裝病告假,否則只能硬著頭皮聽從安排。
她親自帶人,趕著牛車,把記檔和賬冊拉到宮中去。
下屬在葉嬌身后偷摸抱怨:“往年沒有這個先例啊!朝廷對兵部,已經如此不信任了嗎?”
葉嬌心道不是不信任,是雞蛋里挑骨頭,故意找茬呢。
雖然心中有所準備,但當她在內侍的引路下,來到為他們準備的偏殿時,還是有些震驚。
這是大唐政事堂的偏殿。
李璋晉封太子后,日常就在這里同朝臣議事。看來弓弩的事,比葉嬌想得還要嚴重。
厚厚的賬目堆了一人多高,需要重新核對,記錄數目,再簽發協查公文,快馬送至所有配備臂張弩的機構去。
除了南衙十六衛、北衙禁軍,各地折沖府也都在協查范圍內。故而第一日,庫部司忙到酉時末,窗外漆黑一片,還沒有理出頭緒。
“葉郎中,”下屬捧著一沓文書,上前道,“要不咱們下衙?”
“下什麼衙?”葉嬌低頭細看賬冊,有些煩悶,“今日沒有進展,明日早朝,姜侍郎又要被言官和各部朝臣笑話。到時候他們再打一架,咱們可就在宮里,轉頭就有人跑來撒氣。”
幾個下屬撇撇嘴,對視一眼,只得繼續做事。
可正在此時,門口有內侍恭敬地說些什麼,殿門打開,十幾個內侍魚貫而入,他們手中,都提著式樣統一的食匣。
“這是什麼?”下屬問道。
為首的內侍道:“太子殿下賜菜。”
伴隨著內侍的這句話,桌面已被清理出來,食匣打開,一盤盤宮廷佳肴被捧出來,放在桌案上。
“下官怎敢受用呢?”幾位下屬滿含感激,拘謹不安道。
“諸位快用晚飯吧,”內侍退后一步,語含尊敬,“殿下說諸位要在這里通宵做事,怎麼能餓著肚子呢?”
通宵做事?
庫部司幾位官員面面相覷,最后都看向葉嬌。
沒有人喜歡別人拿自己的辛苦討好上級,葉嬌尚未在兵部站穩腳跟,怎麼就這麼跋扈了?
“吃吧。”葉嬌沒有解釋,她只是上前拿起筷子,對著最肥嫩的鹵肉夾下去,斷然道,“吃完放衙。”
誰說他們要通宵做事了?
當著內侍的面,葉嬌沒有給太子一點面子。
……
下屬左右看看,不知該聽誰的。
內侍的意思是,葉嬌已回稟太子,今晚要通宵做事,所以送來飯菜。
而葉嬌的意思是,把太子特地恩賜的飯菜吃完,然后翻臉不認,放衙回家?
下屬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。
他們拿起筷子,見葉嬌已經坐在食案前,用饅頭片裹了一塊肥而不膩的五花肉,準備開吃。
下屬饑腸轆轆,卻不知道會不會因此獲罪。
“吃啊,”葉嬌催促他們,“如果不餓,就先把發往江南西道的公文寫完。”
江南西道轄治十九州,每州都要發去協查公文。這會兒去寫,就真的要干通宵了。
下屬們聞言立刻坐下,不管盤子里是什麼,先夾一筷子再說。
飯菜美味可口,除了不能飲酒,眾人吃得很滿足。
吃飽飯,倦意襲來,更加不想做事。
下屬們再次看向葉嬌,她正用手帕揩拭唇角,擦完把帕子收好,同時起身道:“走。”
說走就走,竟沒有半分猶豫。
下屬只好硬著頭皮跟出去,可殿門打開,外面卻有一人正邁步而來。
朦朧夜色中,他的身邊沒有護衛內侍,只提著一盞方形宮燈。燈火把他的影子拉長,投在光滑整潔的青石磚上。他微微抬眼,酷似皇帝的臉龐透著一種尊貴和肅重。
正是太子李璋。
“太子殿下。”眾人紛紛施禮。
百官見東宮太子或親王時,行稽首四拜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