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太子殿下還是這麼喜歡讀書。”白泛兮笑道,“微臣去劍南道前,便多次聽朝臣說,太子博覽群書又尊師重道,令人欣慰。”
白泛兮去劍南道,那個時候太子也不過十幾歲。
尋常孩子在那個年紀,都是活潑好動、頑劣不馴的。就算是管教嚴格的皇子,也難免會突然生出叛逆的心思,做出種種越軌的事情來。
可是李璋卻從沒有過那個階段。
他功課優異,尊重師長朝臣,禮儀上也絕無錯漏。聽從皇命迎娶王妃,誕下子嗣。身為嫡長子,他至臻無瑕,承載整個大唐的期望。
“太傅謬贊,”李璋謙和道,“西北道丟失軍械的事查明前,本宮不能離開東宮。朝中,還請太傅費心。”
白泛兮點頭起身。
“殿下放心,”他說話滴水不漏,“微臣已見過魏王殿下,正聽從魏王安排,整肅禁軍軍紀、換防值守大明宮。”
李璋眼神微動,卻并未打聽朝事。
剛進政事堂,就動圣上的親軍。李琛未免太心急了些。
“還有,”白泛兮道,“今日早朝,收到楚王殿下、河東道節度使鄭奉安以及晉州刺史等人呈奏,已在晉州找到臂張弩,共三百一十七件。”
三百一十七,同西北軍丟失的那些,數目一致。
白泛兮像是在說一件跟太子無關的事,神情輕松。
“楚王在奏折里說,原先晉州反民手中的那些臂張弩,鍛造銘文被毀,看不出來處。不過山洞里藏的那些,明明白白,標記的都是西北軍鎮守州府。”
所以那些就是西北軍丟的。
李璋的眼中劃過一絲震驚,手下意識扶住憑幾,同時站起身。
“找到了?”他聲音懇切,露出笑容道,“大唐的軍械找到了,這是好事!葉郎中說丟了時,本宮真怕落入外族手中。”
好事嗎?
白泛兮看向李璋,不知對方裝得太好,還是他太多心,總覺得這種時候,還是考慮自己的生死,更為重要。
找到弓弩,并不是結束,反而是開始。
是查明真相的開始,更是朝廷內斗的開始。如今朝政都在李琛手中,怎麼想,局勢都對李璋不利。
可李璋,竟然不考慮自己,只慶幸軍械沒有遺失嗎?
白泛兮只能也露出欣慰的神情,激賞道:“太子一心為國,是朝廷大幸。”
“這真是好消息!”
李璋激動地走出來,因為腳步太快,甚至帶翻那一摞書。幾本書啪啪掉在地上,白泛兮俯身去撿,卻突然注意到一團金色的光芒。
那是一支金釵。
太子的書里,怎麼夾著一支金釵?
疑惑間,白泛兮的動作有些遲鈍。就在一愣神的功夫,李璋已撿起那些書,金釵也不知被他收到何處。
算了。
人無完人,說不定太子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癖好呢。
“算是好消息吧,”白沐兮隨口說道,“所以請太子殿下在東宮靜待查證結果。”
“理應如此。”李璋對白泛兮拱手,緊抿的唇角看不出什麼情緒變化。
“微臣告退。”白沐兮后退一步,離開東宮。
他的兒子親自駕車,等在東宮門外。
“父親。”見白泛兮出門,白羨魚立刻迎上去。他看起來神情緊張,很為太子擔憂。
“沒事吧?”白羨魚問,“宮中封鎖嚴密,兒子也不能去姐姐那里打探消息,真是著急。”
“你急什麼?”白泛兮看到他,就氣不打一處來,“太子殿下還高枕安臥呢,你一個狗腿子,倒擔心起主子來。”
狗腿子……
白泛兮罵起兒子來毫不嘴軟,一點都不擔心把自己也罵進去。
白羨魚縮了縮頭,扶著父親爬上馬車,挺直脊背,理順衣襟,竭力讓父親挑不出毛病,才驅使馬匹,駕車離開。
白泛兮在車內吃了一口兒子準備好的茶水,忽地問道:“你跟了太子這麼久,可知他有什麼心上人嗎?”
“心上人?”白羨魚轉著眼睛,搖頭道,“太子妃?”
“算了,”白泛兮道,“你懂什麼?”
他們成婚十年了,太子妃的金釵,也需要藏在書本里,時時帶著嗎?
不會——白泛兮在心里打著鼓,不會又是皇帝的某個宮女?上回的教訓那麼深刻,太子應該已經長了記性。
白羨魚有些委屈,還是強撐著笑了笑。
“兒子是真的不知道,兒子自己還沒有心上人呢。”
“抓緊時間,”白泛兮在馬車內悶悶道,“趁你爹我還活著,還能給你操持婚事。”
白羨魚看看天,嘆一口氣。
京都的女人,不適合他。他喜歡江南那邊的,小鳥依人,眼睫微濕,楚楚可憐,讓人想把一顆心挖出來,給她蹂躪。
或者,能讓他吃一口熱乎飯的。
說起來,安國公府的飯菜就很好吃。白羨魚懷疑過很多次,李策之所以對葉嬌死心塌地,就是因為人家家里飯好吃。
“父親,”白羨魚問道,“您今晚,回府用飯嗎?”
自從白泛兮回來,白府終于有了晚飯。但白泛兮應酬不斷,白羨魚常常自己一個人,等到飯涼,獨自吃完。
“沒空。”白泛兮道,“魏王燒起三把火,這第一把,就燒禁軍衙門。”
“他這是白忙活。”白羨魚嘀咕一聲。
馬車已駛進街市。這里車水馬龍、熙熙攘攘,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。
“本王的馬車呢?”
一大早,趙王李璟就在府里喊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