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多謝六殿下搭救。”
“不用謝,”李璨轉過頭,繼續烤火,“記在賬上,記得以后要報答我。”
報答……
怎麼報答?論公,他如今只聽葉嬌的。若論私,他不想跟任何人有私。
林鏡恨不得沉回水底,不活了。
但是不行,他還有任務在身。
想到這里,林鏡心頭一慌,手指迅速插入寢衣衣襟。
那里空空蕩蕩。
葉嬌交給他的信,不見了。
那是她寫給楚王李策的信,她說了,如果有太子或者魏王的人去往晉州,就要把這封信送過去。
林鏡大驚失色,快走幾步到達篝火旁,從衣架上拿出自己的衣服,粗亂地翻找。
“你找這個嗎?”悠然的聲音再次響起,六皇子李璨用兩根木棍夾著一張紙,遞過來。
林鏡幾乎是搶過去的。
信紙被濕透后又烤干,有些發皺。上面的字跡被水浸泡過,墨色暈開,雖然模糊,卻大致能看出寫了什麼。
林鏡只粗略一瞧,便不敢再看。
他心神俱亂,看著李璨,質問道:“你看了我的信?”
皇子面前,這麼說話是沒有規矩的。林鏡官職很低,觸怒皇室,革職都是輕的。
但李璨沒有生氣,他只是用木棍在篝火前寫了個字,偏頭看著那字笑了笑,溫聲道:“這是葉嬌的字,也便是她的信。所以我沒有看你的信,我看了葉嬌的信,葉嬌……寫給李策。”
林鏡攥緊拳頭,一個狠厲的想法浮現心中。
李璨不僅看了,還知道寫給誰。為了避免走漏消息,那就只能——
他審視李璨的體量身材,在心中判斷能不能打得過他。打暈他,或者干脆打死!無論如何,不能讓他壞了葉小姐的事。
不知是不是看透了林鏡的想法,李璨輕笑一聲。
“你別慌,”他道,“我不說出去就是了。楚王和葉嬌都是心善的好人,你老實承認落了水,信濕了,他們不會拿你問罪。”
他說完換了個手腕支住腦袋,仿佛他那顆頭顱隨時會掉下去,接著道:“至于我,你提或者不提,無關緊要。”
林鏡握緊書信,嘴唇發抖,卻只說出幾個字:“可是,你看過了。”
“那倒無礙,”李璨饒有興致地瞧他,笑起來,“這一趟,我和他們,不是對手。不然也不會救你,還給你烤衣服。對了,你這雙臭襪子,我也烤了。”
他說著便用燒火棍挑起襪子,丟給林鏡。
林鏡渾身顫抖站在篝火旁,仿佛在看一個瘋子。
他迅速穿好衣服鞋靴,心中殺意未減,最后去撿自己的劍。
他的刀留給部從當信物了,隨身只帶一柄短劍。沒想到溺水后又被救,那柄劍還沒有丟。
劍離李璨比較近,他隨手拿起,遞過來。
短劍的刀刃,正對李璨自己。他是真的不怕死,或者相信即便林鏡扎過來,也能從容應對。
“快去吧,”李璨松開手,慢條斯理道,“在這里跟我纏斗,耽誤時間。萬一你那主子因為你,未婚守寡,你的罪過可就大了。”
林鏡猶豫一刻,轉身奔入樹林。
李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
“提醒你一句,林中有狼。”
“還有,你跑錯方向了。”
天大亮時,林鏡到達晉州城。
他沒有冒失地打聽李策的住處,只在街巷中假裝無意地穿行,最終瞧見一個相熟的面孔,走過去貼近,喚道:“青峰。”
青峰正抱著一袋肉包子,看林鏡一眼,眉頭舒展道:“我當是誰呢,大白天就敢跟在我屁股后面。
原來是你小子。吃包子嗎?”
他說著塞給林鏡一個包子,并且示意林鏡快吃:“我跟你說,這晉州府窮鄉僻壤,也就包子好吃了。皮薄餡足,都是肉,你嘗嘗,快嘗嘗,不好吃不要錢。”
林鏡一頭霧水,不知道青峰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多話。他打斷青峰,急切道:“我帶了信,葉小姐的信!”
“你怎麼不早說?”青峰拉著林鏡的胳膊轉向,風馳電掣般向前跑去。
李策居住的宅院到了,遠遠地,便聞到一股腥臭的味道。走近了看,見朱漆大門下,潑了一地黑紅色的東西。
“這是……血嗎?”林鏡緊張地左右看看。
“黑狗血,”青峰對門口侍衛點頭,帶著林鏡邁步進去,“別提了,晉州的日子不好過。”
再不好過,也不至于門口潑狗血吧?
林鏡不好深問,他跟著青峰,路過滿是侍衛把守的連廊,越往深處進,越覺得緊張肅穆。走到最里面的東廂房,見李策正坐在窗前,在寫什麼東西。
林鏡單膝跪地,呈上書信。
李策親自走過來,接信打開,一面道:“一路辛苦。青峰,快去安排林鏡用飯,給他收拾一間房出來。”
青峰轉過身,林鏡卻沒有跟過去。
他面色緊張,坦承道:“卑職落水,信濕了。”
李策打開信封,抽出里面皺巴巴的信箋,展開細看,安撫林鏡道:“無礙,能認得出字跡。”
林鏡卻依舊緊張拘束。
他沮喪羞愧地坦白道:“六皇子李璨救了卑職。這信,他看過了。”
聽到李璨的名字,李策的神情才起了微妙的變化。
警惕,擔憂,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鋒利。
他的目光落在信上,辨認字跡,看了一遍,收縮的瞳孔里逐漸散入光芒,像是從這薄薄的信紙上,沾到了日光的和暖。
他抬頭對林鏡點頭,淡淡道:“你放心,他即便看了,也無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