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夫君可以不說。”見鄭奉安俊美的五官都要擠成橘子,魯輕云心生不忍。
然而鄭奉安沒有瞞著她。
“他們希望楚王死,至于怎麼讓他死,方法手段,我已經考慮周全。”
……
一只烏鴉落在院子里,嘎嘎亂叫。
仆役舉起竹竿驅逐烏鴉,驚飛的鳥兒掠過窗前,像一片黑色的烏云,籠罩在鄭氏夫妻心頭。
“楚王來到晉州,是為了查太子弓弩案。查清楚了,廢黜太子,才對魏王有利。”魯輕云的目光呆呆地落在窗外,語氣生硬,“可族人卻要他死。”
魯氏不希望查出真相,或者說,查到這里,就夠了。
魯輕云只覺得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團,周遭一切,都暗藏兇險,讓人害怕。
“夫君,”她問道,“爭權奪嫡,是沒有正義邪惡之分的,對嗎?”
明爭、暗斗,什麼手段都使出來,即便惡行罄竹難書,可一旦成為勝利者,登基為帝,就可以左右史書,還怕左右不了自己的名聲嗎?
“對。”鄭奉安悶聲回答。
“可是……”魯輕云猛然抬頭,臉上兩道淚痕,哀傷道,“百姓,何辜?”
百姓何辜?為什麼要因為這些爭權奪利者,無辜冤死?
鄭奉安的手緊握桌案一角,他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妻子,霎那間,覺得她跟往日不一樣了。
還是那樣的面容,算不上好看,但這一雙眼眸中對蕓蕓眾生的悲戚同情,讓她生出了別樣的美麗。
“輕云。”鄭奉安念著她的名字,微微搖頭,“我自己死不足惜,但是你和孩子們……”
“夫君,”魯輕云道,“出嫁從夫,你怎麼選,我都陪著。魏王或者太子,或者僅憑你的本心,我都陪著。”
世道險惡,有人陪著生死與共,是最大的安慰了。
鄭奉安厚實的手掌握住魯輕云的手,悠長地嘆息。
葉嬌從未想過有一日,自己會站在朝堂上,質疑大理寺對太子李璋的定罪,為他開脫罪責。
他們明明一樣可惡。
李琛側坐御座,面對葉嬌的稟告,沉聲道:“所以葉郎中的意思是,西北軍虎賁校尉王伯堂,的確藏匿臂張弩。既然兵部沒查出什麼問題,咱們在這里勞師動眾,所為何事?”
葉嬌在心里翻了個白眼。
她錯了,還是李琛更為可惡。
“魏王殿下不要著急,”葉嬌垂下手中的笏板,環視大殿,鄭重道,“王伯堂轉移弓弩是真,但是如何證明,是太子授意呢?”
殿內比之前更加寂靜,仿佛這些肅然而立的官員,是一片沒有感情的紅葉樹林。
凝立不動,微抖的衣袖像是秋風吹拂楓葉。
這場審訊事關重大,若太子的確藏匿弓弩,且不說是否絞死,廢黜儲君之位,肯定是少不了的。
就連太子三師都沒有說話,他們說什麼?
還是靜觀其變吧。
王伯堂跪在殿內,聲音震耳。
他長得五大三粗、一臉橫肉,即便身披枷鎖,說話也中氣十足。
“回葉郎中的話,大理寺的案卷上應該有寫,是口諭。”
案卷上寫著,你還問,這是在質疑大理寺的查案能力。
“口諭。”葉嬌重復著點頭,笏板在手心輕敲,走到王伯堂對面,揚聲道,“案卷上記錄,十一月二十,你和還是晉王的太子殿下面對面,聽從了他的指令?”
“是。”王伯堂答。
大理寺已經提審多次,他可以對答如流。
“那麼當時,”葉嬌道,“太子的命令說清楚了嗎?”
“一清二楚。”
王伯堂順口道。
“我的意思是,”葉嬌追問道,“太子的聲音可有異常?說得很清楚?”
“沒有異常。”王伯堂篤定道。
“胡說!”葉嬌忽然大喝一聲,震得殿內官員的身形動了動,原本已如驚弓之鳥的那些,險些邁步出去。
魏王李琛坐在御案后,老實沉穩的臉上,神情漸漸凝重。
“罪臣并未撒謊。”王伯堂抬頭道。
“你就是撒謊。”葉嬌一邊賣關子,一邊從衣袖中往外掏東西。人們這才注意到,她垂墜的衣袖沉甸甸的,不知袖袋里都裝些什麼。
葉嬌先掏出一個涼了的肉包子,遞給旁邊站著的大臣。再掏一個奇形怪狀的木雕玩具,也遞給旁邊的大臣。最后掏出一本書,再遞過去。那大臣忍不住問:“還有嗎?這些……能放地上嗎?”
別是什麼重要的證據吧?抱著還挺沉的。
大臣旁邊一直板著臉的京兆府府尹劉硯見狀,接走了那些東西。
葉嬌掏出最后一樣,是本裝訂粗糙的書冊。
她翻了幾頁,并不給別人看,而是認真讀道:“十一月十九日,晉王嗓音嘶啞,診,脈弦而數,熱郁少陽、肝火循經上炎,灼傷咽喉,口不能言且頭暈目眩。用龍膽瀉肝湯……”她只讀到這里,便詢問王伯堂道,“你聽明白了嗎?”
“這是什麼?”王伯堂有些怔怔。
從來沒有人在他面前讀過這些,大理寺審訊時,也沒有提過什麼診脈藥方。
葉嬌揚手抖動冊子,做出給眾人看的樣子,正色道:“這是西北軍隨軍太醫脈案,上面記錄得清清楚楚,十一月十九日,太子殿下肝火旺盛導致口不能言。十日后方能正常說話。
至于肝火旺盛的原因,在座各位恐怕都能想到。十一月,同晉王聯姻的禁軍統領閻季德因為犯案被圣上流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