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那件事就不提了,王伯堂說晉王說話清楚,真的……清楚嗎?”
是說話清楚,還是清清楚楚,被栽贓陷害了?
原本安靜肅穆的大殿,頓時一片嘩然喧鬧。案件已經明了,看來可以站隊了!
“本官早就說過,太子不可能如此目無王法!”
“敢構陷太子,這些人罪無可恕!”
“大理寺是怎麼查案的?可有什麼私情?”
一片吵鬧中,葉嬌看向不遠處的兵部侍郎姜敏,緊握書冊的手,有些輕微的抖動。
這冊子是真的,但她剛才說的每句話,都是編的。
太子并未生出喉疾,她是在詐王伯堂。
姜敏對葉嬌點頭,就像昨日在兵部商量此事時那樣,鎮定自若。
——“審案的手法而已,如果事后有人追責,我來擔著。”
——“那不如,姜侍郎來審?”
——“還是你來審,我留點精力,跟大理寺那個老匹夫吵架。”
正如姜敏所料,兵部突然拿出脈案當作證據,最先慌的人是大理寺卿汪晨明。他快走幾步來到葉嬌身前,抬手道:“竟有這個東西嗎?之前東宮的人怎麼沒有送來?快讓本官看看。”
葉嬌攥緊脈案,不知該不該給他。
如果給了,會被發現問題。不給,又顯得她心虛。
這個時候,姜敏突然大喊道:“汪大人,你是在搶證據嗎?怎麼?要拿到你手里,撕下來,趁我們不注意,吞到嘴里,嚼碎了咽下去?你請放心!真正的脈案不在這里,這是摹本。”
葉嬌連忙把遞出去的手收回來,又后退半步,護住書冊,裝作一副怕汪大人吃下去的樣子。
汪晨明氣得嘴唇發抖,指著姜敏罵道:“豈有此理!本官審案多年,公正嚴明,從不會……”
“從不會吃證據嗎?”姜敏打斷對方,一本正經道,“那就只有你們家的茅廁知道了。”
朝堂之上提茅廁,失禮又不雅。御史臺各位官員聞言要上前駁斥,姜敏已經走過去,親自審問虎賁校尉王伯堂。
“十一月二十日后,你的確帶著兩輛馬車離開軍營,對外稱是戰事已完,告假回晉州探親。且西北軍在與吐蕃對戰時,各營常報臂張弩損毀丟失,你負責的營旅損毀最大。想必那些不是損毀,而是被你藏了起來。你自認可以瞞天過海,但是十一月二十日太子明明聲音嘶啞,你卻說他并無異常?王伯堂!你如此顛倒黑白、構陷儲君,是要罪誅九族嗎?”
“罪臣沒有!”慌亂間,王伯堂自辯道,“是我記錯了!記錯了!那日太子的確聲音嘶啞,營帳里,營帳里還熬著藥!但他還是說清楚了,說清楚了!”
姜敏搖著頭冷笑:“你說話自相矛盾、前言不搭后語,是以為我們兵部,同大理寺一樣愚蠢好欺嗎?不怕告訴你,脈案只說太子肝火郁積,倒沒提聲音沙啞。我們就是要試試,你到底有沒有記清楚。如今確定了,你這供詞,是可以隨便改啊。”
大理寺卿汪晨明臉一黑,渾身哆嗦差點站不住。
姜敏斜睨他一眼,負手走回去,沒忘了叫回葉嬌。
姜敏肅然抬袖,對御案上臉色陰晴不定的李琛施禮:“據查,兵部只王伯堂一人轉移軍械,并無旁人協助。王伯堂老家在晉陽城外,妻兒老小都住在那里,聽說妻兒生病,不知道是什麼原因。兵部原想把他們帶進京,但蒲州校尉攔路,一時有些麻煩。
無論如何,微臣以為,此案定罪太子,為時尚早。”
李琛沉沉點頭。
其余朝臣也附和:“圣上尚在病中,太子不能定罪。”
“案件未明了,還需再查。”
“臣附議。”
“臣也附議。”
大唐朝廷,緋紅衣袍擺動,闊袖前展,官帽整齊向前微伏。
人心已定。
李琛只得起身道:“兵部審得細致,此案的確不能倉促定案。擇日再審再議吧。”
回到府中,原本溫文爾雅的李琛,踢倒了一張方幾。
“明明要成了!”他心有不甘道,“事已至此,只能破釜沉舟!”
“魏王殿下,”趕來的老臣國子祭酒魯逸卻不答應,“不可,不可,尚未準備妥當。”
“不瞞魯大人,”魏王道,“本王原本就做了兩手準備。”
這里不成,還有晉州。
……
國子監祭酒魯逸,年近花甲卻精神矍鑠,雖然官職不高,但因為掌大學之法與教學考試,故而門生遍天下。
不知道是不是常年教書的緣故,他說話中氣十足,又條理清楚。
“俗話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,太子在京都經營多年,又何止百足?你看他禁足在東宮,沉著冷靜甚至不去大理寺自辯,便知道他心機深沉留有后路。藏匿軍械的罪責,可大可小。只要不是用來謀反,圣上仁厚,又偏愛太子,會赦免他的。”
既然這次扳不倒他,還是要為自己留些余地,以免遭到打擊報復。
“如果的確是謀反呢?”
魏王李琛的聲音,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。仿佛這句話在口中咀嚼過,按照他的心意,放過佐料,烹飪妥當,味道恰到好處,讓他著迷。
怎麼能不著迷呢?
皇帝的御案是金絲楠木做的,冬暖夏涼,觸之溫和、香氣怡人。
他第一次坐在那里時,顫抖的雙腿幾乎無法支撐側坐的身體。
三十年了!
朝臣提起他,都說他孝順卻愚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