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麼多補藥,聽著都讓人頭大。
皇后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,看著李璟,欲言又止,最后輕拍他的手臂道:“補藥吃多了,也不太好。你們……注意身體。”
“母后放心!”李璟的心情好了些。
“你二哥那里,”皇后斟酌著,低聲道,“若有什麼,你可要記得一件事。”
“母后請說,兒臣聽著。”雖然歲數不小,李璟在皇后面前,還是一副孩童樣子。
皇后眼含深意:“你要記得,你們才是親兄弟。”
“那是自然!”李璟重重點頭,可不知為何,一個身影在他心中掠過。
高,瘦,總一副疏冷淡漠的樣子,卻又總護著自己。
親兄弟……
李璟在心里念著,他有兩個呢。
桃花早已凋謝,漫山遍野的綠,深的淺的、層層疊疊,只要駐足片刻,便不想移開視線。
一匹馬在林中穿梭,燕云端坐馬背,時不時輕擊馬匹,催促它再快些。
燕云年近三十,身量不高卻精壯有力,身姿矯健、穿著靛藍半臂袍,因為太熱,敞開領口,一刻都不敢歇。
燕云的身后,是一座略顯破舊的道觀。
他從道觀出來,懷揣密信。
雖然不知道密信里有什麼,但燕云記得那位青云道長葉羲的話。
“請轉告楚王,國事為重,百姓為重。”
國事為重,百姓為重,你的兒子就不重要嗎?
燕云只覺得心中震撼且迷惑不解。
楚王讓他來,應該是為了救葉長庚。可葉長庚的父親卻說,他兒子不重要?
行,在你心里不重要,在我們殿下心里,可是重要得很呢。
葉長庚如果出事,且不說別人,就是我們未來的王妃,都要傷心死。
所以你無所謂,我們來救吧。
燕云馬不停蹄,一刻都不敢歇息。
快,再快一點!要快過那些準備起事的反民,快過擄走葉長庚的歹人,快過刀槍、劍矢和歹毒的人心。
“不能再等下去了!”
晉州府內,河東道節度使鄭奉安有些著急:“反民準備渡河進京,我們一萬余府兵集結城外,卻不阻攔,會釀成大禍。”
晉州刺史周賜依舊戰戰兢兢。
“怎麼辦?反民現在不僅對晉州府不滿,還悲憤太子翻案的事。朝廷也真是的,怎麼不派人前來安撫呢。”
李策抬眼看著周賜,深邃的眼中有一抹厲色。
“朝廷派了本王,前來安撫。”
他的語氣溫和,卻莫名讓人懼怕。
“下官的意思是……”周賜解釋著,卻被李策打斷。
“去吧,”他抬手道,“請鄭節度使親率大軍,合圍反民。盡量不要殺人,就說明日此時,本王要在城外,公審晉州衙門投毒案。他們等本王一日,本王給他們一個交代。”
“是!”鄭奉安起身垂首,便轉身離去。
李策拿起一只茶盞,輕輕把玩,緩聲道:“這是越窯的青瓷。”
越窯的青瓷,葉嬌很喜歡。
周賜有些疑惑,雙手交疊道:“殿下喜歡,下官再安排人送來些。”
“不必了。”李策把那盞青瓷放在桌案上。
青瓷好看,卻很貴。
“周刺史,”他聲音沉沉道,“你可知罪?”
……
周賜剛剛起身送過鄭奉安,還沒來得及跪坐。乍然聽到李策這麼說,他如同冰凍般站在原地。
半晌,才又露出驚慌失措和無辜懦弱的表情,連衣袍都忘了掀起,跪倒在地:“微臣知罪。”
李策不怒自威,一雙眼睛直視人心,問道:“你且說說,你有何罪。”
周賜羞愧難當道:“微臣罪一,對太子私藏臂張弩一事失察;罪二,轄地民眾聚眾毆斗,驚動圣上;罪三,對監牢管理疏漏,致使囚徒中毒,釀成大禍。”
這三件事,不管是哪一件,都足以削官革職。
周賜當然有罪,但李策認為,他還有一罪。
“罪四,”李策道,“謀害朝廷命官,從五品工部水部郎中葉長庚。”
這一聲如響雷落頂,驚得周賜顫栗不安。他閉目低頭,極用力地睜開眼,下定決心否認道:“罪臣不敢!罪臣絕無此事!”
“沒有?”李策涼涼地問道,眼窩里藏著一絲奚落的笑。
“不承認?”他站起身,走到窗臺邊,負手而立。
“周刺史,”李策看著窗外枝繁葉茂的泡桐樹,看風雨過后,打落一地的桐花,勉強壓制內心的焦躁,搖頭道,“本王請反民給本王一晚的時間,也送你一晚的時間。明日辰時,本王要看到葉長庚出現在這里,且完好無損。如若不然——”
他轉過頭,毫不掩飾臉上的殺意,卻沉聲靜氣道:“明日,便是周刺史的死期。”
面對李策的疾言厲語,周賜反而漸漸冷靜下來。
他頹喪又不服道:“微臣寒窗苦讀、科舉高中、勵精十載、受圣上隆恩,方能在此執掌一州之權,代天子牧。查微臣的罪過,有大理寺,有御史臺。定臣的罪過,有大唐律,有圣上。楚王您,難道要僭越皇權嗎?”
說到最后,周賜脊背挺直,一改往日的恭敬卑下,頗有些輕視李策的意思。
李策斜睨周賜一眼,緊抿唇角,面色不變,嚴聲道:“明日辰時。”
這一句是警告,也是最后的機會。
空氣很潔凈,隱約能聞到焚香的味道;地面光滑,屋內器物擺放整齊;床雖不大,但是鋪蓋觸之柔軟;四周安靜得很,偶爾能聽到幾聲鳥叫和山風。
這要麼是某處深宅,要麼是荒山野嶺處的別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