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陣切割皮膚的劇痛傳來,葉長庚緊咬牙關,問道:“你要干什麼?”
格桑梅朵笑了笑,緊按匕首道:“你為大唐,披肝瀝膽、赤血丹心。我為吐蕃,也寧肯死在異國他鄉。我需要用你的這條手臂,阻止李策。”
葉長庚大笑起來。
“阻止李策?”他朗聲道,“你小瞧了他!”
“你不懂他。”
格桑梅朵輕輕在葉長庚傷口上吹了口氣,看著疼到滿臉汗水的他,輕聲安撫:“我會用衣帶為你扎緊傷口,不會讓你失血過多死去的。”
說到這里,她微微停頓,問道:“將軍知道明日的天氣嗎?”
“好天氣!”葉長庚攥緊拳頭,猛然向格桑梅朵打過去。
他已經等了很久。
之前裝作無力,是為了讓對方放松警惕。此時蓄力一擊,格桑梅朵向后退去,手持匕首刺過來。
葉長庚看不到,只能聽風而動。
他沒有避開,而是伸手過去,冒著被對方刺穿咽喉的風險,握住了那把匕首。接著斬斷捆綁他右手的繩索,從床上跳下去,伸手拉回格桑梅朵,把她控制進懷中,帶著她摸索出門。
“你能動了?”格桑梅朵驚訝道。
“在下身體好。”葉長庚扯掉纏裹眼睛的紗布,可惜還是看不到。
“帶我回晉州城。”他命令道。
“不可能。”格桑梅朵窩在他懷中,沒有掙扎。
此時屋外忽然傳來紛亂嘈雜的腳步聲,接著是摻雜著吐蕃語的漢話。
“公主殿下!”
“把我們殿下放了!”
抽出兵刃和拉弓的聲音紛紛響起,葉長庚帶著格桑梅朵,勉強踢開房門走出去。
外面狂風大作,他的腳在地上試了試,僵住了。
這不是什麼宅院,這是山洞,而他面前,很可能是某處寬闊的山道。
這撲面而來的風,說明山道前就是懸崖。
他們竟然在山洞里建了一間房屋。
李策想起來了,之前搜索弓弩時,的確見遠處懸崖旁有一條山道。周賜說那懸崖下便是黃河支流,人掉下去,就算摔不死,也會被水沖走。
“退下。”格桑梅朵號令道。
“不,”有人反駁,“公主殿下,我們需要把他的胳膊剁下來,大腿也行,不然李策是不會相信的。”
“你們連本宮的話也不聽了嗎?”格桑梅朵大聲斥責。
“我們……”有人小聲道,“還聽贊普的話。”
贊普,吐蕃人的皇帝。
與此同時,弓弦松開的聲音響起,是一支箭,朝著他的方向,射來!
葉長庚突然向前猛邁一步,如他所料,前方即是懸崖。
掉落的一瞬間,他感覺格桑梅朵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袖。
“不要!”她的聲音尖利得像是緊繃的弓弦斷掉。
葉長庚的身體向下墜去。
即便死,他也不要成為吐蕃人控制李策的工具。
……
格桑梅朵雙目通紅,整個人沖向懸崖,被部眾拉回來。
“誰,誰射的箭?”她歇斯底里地喊叫,同時找到了射箭那人。
“你只聽贊普的?”格桑梅朵拉住那人的衣領,一雙丹鳳眼燃起怒火。
“卑職,卑職……”那人丟下弓箭,怯怯后退。
格桑梅朵一字一句道:“漢人常說,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你們在這里,無論做什麼,都是本宮說了算。不服管束、任性妄為、壞我大事!我吐蕃,不需要你這樣的侍從。”
她松開那人的衣領,退后一步,冷聲道:“扔下去。”
那人尚未開口求情,便被格桑梅朵的部從拉住,推下懸崖。
一聲慘叫回蕩在空中。
格桑梅朵站在懸崖邊,狂風吹動她的頭發,吹得她寬闊的衣裙高高揚起,吹得她幾乎站立不住。
這狂暴的風,像是無法控制的命運般,推著她,走向她不愿到達的某處。
格桑梅朵勉強站穩,不知過了多久,才開口道:“下去找,鋸掉葉將軍的手臂。”
她的聲音顫抖而又果決。
“是。”部眾紛紛低頭,齊齊應聲。
直到崖邊只剩下兩三個親信,格桑梅朵才緩緩蹲下身子,失態地握緊山石,蜷縮不語。
恨!
卻不知道該恨誰。
淚水從她赤紅的眼眶中落下,她低垂著頭,直到頭頂碰觸到冰冷的巖石,才凝立不動。
身穿湛藍衣裙的她,像是極高處天空的一角,遠離云霧星辰,和人間煙火。
李策通宵未眠。
他的桌案上堆滿晉州府的文書案卷、城門記檔,甚至是藥材鋪子的賬目。天亮時,陪了一夜的青峰在門口打盹,聽到李策在劇烈地咳嗽。
幾乎是條件反射,青峰跳起來,端起熱水便沖過去,一面給李策遞去水,一面勸道:“在京都調養了一整年,殿下的身子才好了些。再這麼勞心勞力,怎麼能撐得下去?”
從京都來到晉州,李策就沒有休息過。每一日,都是心力交瘁。
“葉郎中有消息嗎?”李策問。
青峰攥緊拳頭搖頭。
“沒有,林鏡又到城外去查了,他說葉郎中一定在城外。”
李策抿一口茶水,緩緩下咽,喉嚨中一陣瘙癢,再次咳嗽起來。
青峰為他拍背,好容易才止住咳嗽,李策又問:“之前葉郎中常去審訊的那三個人,怎麼樣?”
“都按照殿下的吩咐,”青峰道,“葉郎中失蹤后,卑職就趕在別人前面,派人緊盯著,任誰都不準再見。
不過他們什麼都不肯說,也不承認見過葉郎中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