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論是誰上位,他們都是大唐的臣子。
“你太多心!”嚴廉卻教訓兒子道,“宮里忙,這幾日都是你值守,回去把你姐夫交給你的事,盡快辦了吧。”
嚴從錚點頭起身,此時嚴霜序端著一杯茶遞過來。
“弟弟的嘴皮都干了,喝口水再走吧。”
嚴從錚接過那張名冊,也接過茶水。
他有一瞬間的猶豫。
姐姐的確關心他的衣食住行,但是像現在親手遞茶,還是第一次。
該不會……
應該不會,畢竟他們還有事情拜托自己。
嚴從錚接過茶水抿了一口,低頭見姐姐神情關切,又飲了一口。
“姐,”他遞回茶盞,忍不住提醒嚴霜序,“雖然太子被幽禁東宮,但圣上始終看重他,不會改變傳位心意。你和魏王……”
嚴從錚說到這里,神情漸漸有些不對。他那一雙濃重清銳的眉毛蹙起,眼神恍惚著,握住嚴霜序的手臂。
“姐,我……”
嚴從錚后退一步,抬手扶住額頭,那張紙掉落在地,紙頁展開,模糊能看到上面的人名。
雖然大多都姓魯,但用詞簡單隨意,一看就是編的。
嚴從錚猛然轉身,踉蹌著便往外走。頭痛欲裂,血液像亂了般沖撞筋脈,翻涌過后,是濃濃的睡意。
身后是他的親人,又或許,不是。
哪里有親人會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,用這種骯臟的手段,給家人下毒?
他們甚至先拜托他做事,讓他放松警惕。
嚴廉站起身,快速走到門口,去攔嚴從錚。
可嚴從錚卻已經轉身,走到窗子前。
他并沒有試圖翻過去。
畢竟這里是嚴府,就算翻出去,他也走不出府邸。
他只是抬起衣袖,不知拉動了什麼抽繩,便見一只白色的東西從他衣袖中驟然跳出,落在窗外,又振翅而飛,剎那間便不見蹤影。
勉力支撐到此時,嚴從錚靠在墻壁上,緩緩摔向地面。
“那是什麼?”模糊中,他聽到姐姐在詢問。
“飛奴,”嚴廉目色深沉道,“禁軍的信鴿。”
不過不用怕。
事情倉促,他就算送回鴿子,信筒里也空空蕩蕩。
嚴從錚昏迷過去。
在墜入黑暗的一瞬間,他仿佛看到一只白皙的手臂,向他伸過來。
“嚴哥哥,這一枝桃花,好看嗎?”
好看,卻不及你好看。
……
聽到動靜的仆役站在門口,垂著頭,遲遲不敢進來。
嚴霜序跪在地上,用手臂托住嚴從錚的頭,以免他磕碰到。
“父親,”她神情內疚道,“這麼做,可以嗎?”
“不然呢?”嚴廉嘆息道,“他是什麼脾氣,我們都了解。魏王要做的事,他是不會同意的。不僅不會同意,他還會阻止,會壞了大事。”
早知如此,當初就不會費力把他弄進禁軍了。
成事不足,敗事有余。
嚴霜序看著昏睡的弟弟,整顆心擰在一起,有些痛,有些慌。
“父親,其實……我有點怕。”從小到大,她還是第一次在父親面前顯露恐懼。
“有什麼可怕的?”嚴廉恨鐵不成鋼道,“這是唯一的機會,錚兒的那個副手魯進良,不是魯家人嗎?有魯進良和淑妃娘娘,這件事能成。”
宦海沉浮永無止盡,稍不留神,便是削官罷職驅逐出京。除非自己人高居皇位,才可永葆太平。
嚴廉抬手示意仆從進來,吩咐道:“把公子抬進東廂房關著。”
仆從小心翼翼抬起嚴從錚,將要離開時,嚴霜序又囑咐了一句。
“派二十個護衛,前后守住房門,三日內,不準公子離開。”
她站直身子,神情逐漸堅定。
既然要做,就讓弟弟徹底撇開嫌疑吧。
萬一他們輸了,萬一……
希望不要有那個萬一,一定不要有。
辦好了這件事,夫君果然開心了些,數日緊蹙的眉頭,此時舒展。只是他似乎沒胃口用飯。
桌上擺滿美味佳肴,李琛只吃了兩口甜粥,便看向窗外。
“夫君在等什麼?”嚴霜序問。
“等晉州的消息。”李琛給嚴霜序夾菜,動作不太熟練。
嚴霜序連忙捧起碗。
她當然知道晉州很重要。
太子李璋在晉州私藏臂張弩,楚王李策在那里查證,遇到刺客。最新的消息是,晉州監牢百余無辜百姓,一夜之間被毒殺。晉州反民聚集,蒲州校尉擁兵反叛,眼看就要亂起來。
嚴霜序點頭,希望晉州的事如李琛所愿,進展順利。
“你早些歇著吧,”李琛推開碗筷起身,“我今晚歇在書房。”
要等一晚上消息嗎?
李琛的神情,有勝券在握的激動,還有山雨欲來的緊張。
他們已經困住了嚴從錚。成敗,就在明日。
天還未亮,送信人攔住了一輛華貴精良的馬車。
“請問這是安國公府葉郎中的馬車嗎?”車外的人聲音恭敬,遞上一封信。
為葉嬌駕車的馮劫斜睨那人一眼,淡淡道:“誰的信?可有信物?”
那人低垂著頭,把另一只手拿著的燈籠放下,取出一塊方形玉佩遞過去。
玉質晶瑩剔透,正中雕刻著一只鹿。燈光照在上面,那鹿仿佛是活的,惟妙惟肖,讓人的手指下意識想要撫摸。
馮劫見過這塊玉。
它常常懸在楚王李策腰間,與金桃子一起,輕輕晃動。
馮劫轉過身,把玉和信件都遞進馬車,再轉身時,那信使已經不見了。
看來這事極度隱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