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明明記得,嚴副統領昨日才把這只鴿子帶走。
難道這麼快,就傳了信息回來?
莫非是在考核飛奴苑嗎?
……
小禁軍再三確認,甚至喊別人來看。
“沒錯吧?這是嚴副統領的鴿子吧?白毛,就腦袋是灰的。”
“就是它,”另一人道,“信筒呢?副統領沒有出京,離這麼近,也用飛奴傳書嗎?”
信筒里空空蕩蕩。
“怎麼回事?”小禁軍面面相覷。
兩人都是禁軍中最末級的衛士,能力平庸也沒有什麼背景,只能在別人都不愿意來的飛奴苑喂鴿子。
但好在,他們做事足夠認真。
“要不……”一人道,“去衙門問問?”
“去吧,就說飛奴回來了,讓副統領放心。”
小禁軍樂顛顛地點頭,飛也似地跑走了。
天色微亮,也不知副統領今日有沒有上朝議事。小禁軍跑進朱雀大道,與出發離京的白泛兮打了個照面。
那隊伍聲勢浩大。
白泛兮在隊伍最前面,騎著一匹毛色黝黑的西域馬。后面旌旗招展人馬精良,乍一看,還以為是將士出征。
小禁軍連忙避讓在路邊,恭敬施禮俯身。
這是去哪兒?沒接到什麼調令啊。
大街上揚起的灰塵被風吹散,小禁軍拐入御街,抬頭看向街道盡頭的朱雀門。
這座門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,巍峨高聳、氣勢雄偉,走進去,便是大唐的外朝內宮,是九州四海的中心。
站在它面前,會覺得皇權君威很大,而自己,螻蟻般渺小。
身穿各色朝服,手持笏板,挺拔從容走向紫宸殿的朝臣們,常常在并肩踏上臺階時,相互攀談。
有詢問朝政的,也有催請公事的,他們大多身穿緋紅官服,像大明宮中兩條蜿蜒的飛虹,絢爛璀璨;又像龍首原上巨龍的脊梁,威武不屈。
今日他們談論的聲音比平時更小,卻更謹慎擔憂。
“聽說了嗎?昨夜河東道遞了折子,出大事了。”
“幾位閣老連夜議事,也不知議得怎樣了。”
“真想不到,太子竟……”
幾位朝臣相互看看,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濃重的失望和憤怒。
阻止查案、鎮壓反軍、殺害百姓?且用了圣上“如朕親臨”金牌?如此暴虐無德,豈可為君?
但是這些話不能輕易說出口,只能扼腕嘆息,然后用眼神提醒御史臺的幾位御史。
還是你們去說,反正你們的職責就是得罪人。
御史言官也在低聲說話。
“白泛兮那個老家伙跑去晉州了。”
“出那麼大的事,他當然要去。”
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,下官聽說,圣上病情又加重了,咳了一夜血。”
他們一面私語,一面用眼神暗示對方。
你先彈劾吧……
還是你先……
你怎麼這麼能耐?
在壓抑凝重的氣氛中,眾人步入紫宸殿,而御案后,魏王李琛已經側坐在龍椅上。
他的眼圈有些紅。
似乎比任何人都更震驚、更難過,也更手足無措。
但他還是收拾心情,手持一本奏疏,揚聲道:“昨夜河東道節度使鄭奉安急奏,太子李璋阻止楚王查實臂張弩案,以‘如朕親臨’金牌為令,用府兵鎮壓蒲州反軍和聚集百姓,傷亡三千人,楚王阻止不成重傷昏迷,至今未醒。”
盡管許多官員事前已聽到風聲,卻不知竟然如此嚴重。
剎那間,大殿上響起沸反盈天的議論聲。太子的幾位老師更是被朝臣圍起來,責問質疑,就差把吐沫星子噴在老師們身上。
太師一把年紀,當場就氣得站立不穩。
一個好心的言官為他搬來條凳,讓他坐著挨罵。
罵完太師太保、少傅少師,眾人卻找不到太傅白泛兮,不免有些意猶未盡。
接下來就議論該怎麼辦。
是直接彈劾,還是奏請圣上,今日就按律法懲治太子呢?
眾人又吵個不停,有人覺得此事不能耽擱,不然恐民心思變。有人又覺得,為了圣上的身體,還是先瞞著。
直到李琛重重拍案,朝堂才肅靜如初。
“諸位大人,你們怎麼看?”
能怎麼看?
罵太子的老師是一回事,彈劾太子,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事兒大膽兒小,還是先看看誰愿意先出頭吧。總之一定要懲治太子。
朝堂再次陷入難堪的靜默中。
只有宰相傅謙舉起笏板,出列諫言。
“微臣以為,”他沉聲道,“此事還要查實清楚,才能上報圣裁。”
魏王李琛板著臉,尚未開口,便聽國子監祭酒魯逸冷哼一聲,開口說話:“宰相昨夜便已看過河東道節度使鄭奉安的奏折,難不成,他還敢在奏折中作假嗎?查證?要查多久?查來查去,就怕宮中生變。”
魯逸的擔憂不無道理。
如今皇帝病重,倘若突然熬不住駕崩,太子便可繼任為帝。等那個時候想要懲治,就是癡人說夢了。
但是除了傅謙,還有多位朝臣希望此事查明些,再報圣上。
鬧哄哄中,還是李琛的話穩住了局勢。
“不瞞各位,”他涼聲道,“半個時辰前,父皇已經派遣禁軍統領白將軍前往河東道,查實此事。”
李琛也是才知道這件事,這事讓他震驚到用了許久,才穩住心神。
這說明,圣上已經知道了?
圣上知道多少?從這里到晉州,一來一回最快兩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