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一白泛兮那個老狐貍在那里查到什麼,就全完了。
“還有,”李琛臉色鐵青,厲聲道,“據本王所知,‘如朕親臨’的金牌,圣上并未賜予太子。那金牌,是他盜用的。”
盜用?
朝臣又是亂作一團。這一次,立刻有御史高舉笏板,彈劾太子。
有人開頭,響應者眾。
“所以,”李琛站起身,“為免太子因事情敗露孤注一擲,本王要即刻前往南薰殿,請求圣斷。不知各位朝臣,意下如何?”
那還等什麼?
看來真是危如累卵,太子坐鎮東宮,手下能調遣數千私軍,萬一宮變生事,大唐危矣。
“那便請諸位在此稍候,為免事情泄露,請勿離開紫宸殿半步,否則——”魏王李琛一向溫和的臉,此時也生出戾氣,他拽下腰間玉佩,重重摔在地上。玉石“啪”地一聲,裂開四濺,“否則,如同此玉。”
朝臣神情凜然,紛紛俯首應聲。
李琛快步向外走去,國子監祭酒魯逸不顧他的命令,緊跟在李琛身后,在臺階下拽住了李琛的衣袖。
“魏王!”魯逸面色驚慌,“到底是怎麼回事?晉州的事,真的是太子做的?”
“怎會有假?”李琛道,“我已知會舅父和族人,今日必要穩住朝堂。”
李琛的舅父帶兵駐守鳳州,距離京師最近。
魯逸倒抽一口冷氣。
“如果是太子做的,圣上自會廢黜太子,難不成,你還要逼宮嗎?”
只有逼宮這樣的事,才需要動用兵馬。
“我……”李琛有一瞬間的猶疑,魯逸趁機道:“事情不可做絕,走,微臣陪殿下前往南薰殿,看看圣上怎麼說。”
“去南薰殿可以,”李琛站穩身子,眼神炙熱如同賭徒,“不過在此之前,你先要見一個人。”
那人就在前往南薰殿的路上等待,是一個小內侍,姓陳,宮里人都喚他小陳子。
小陳子十多歲,身量不高,聲音沙啞,笑時有些諂媚,不笑時,則透著卑微小心。
“見他做什麼?”魯逸問。
李琛卻并不慌亂,細細道:“這內侍曾因葉嬌的緣故,被責打一頓,罰往掖庭宮受罪。本王托母妃把他提拔上來,在御膳房侍奉圣上。”
魯逸點點頭,有些沒好氣道:“微臣知道了,魏王殿下擅長收買人心。”
李琛并沒有生氣。
他轉向小陳子,問道:“我讓你查的事,你查清楚了嗎?”
“查清楚了,”小陳子道,“御醫這幾日都在加大藥量,奴婢從藥渣和圣上動用的飯菜判斷,圣上應該命不久矣了。”
“這麼嚴重?”魯逸的神情有些松動。
“所以,”李琛道,“今日必須夠狠,即便圣上不肯治罪太子,我們也要帶領群臣,把太子拿下!不然圣上駕崩,就絕無你我的活路。”
他目色堅定,向前走去。兩邊禁軍無人阻攔,甚至還跟在李琛身后,像是在護衛他。
魯逸胖乎乎的身子晃了晃。
南薰殿近在眼前。
下意識地,他也跟著向前走,可身后又傳來那小陳子的話。
“還有,還有一件事……”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事非同小可,小陳子的聲音越來越小,似不知道該如何開口。
“什麼事?”魯逸轉過身,李琛也停下腳步。
“奴婢,奴婢這兩日跟皇后宮中一個女官熟悉起來,花了二百兩銀子,三支金釵,打聽出一件事來。”
“哪個女官?”李琛偏過頭,眼神警惕。
“姓杜,”小陳子道,“皇后很喜歡她。”
李琛點頭:“杜瀟然,你打聽出什麼?”
“杜瀟然說,”小陳子戰戰兢兢,垂下頭,“她說那日圣上剛剛責罰過趙王,原本也沒有氣到病倒,但是有內探來報,說魏王殿下您……您勾結吐蕃公主格桑梅朵,收買人心妄圖賣國謀逆,圣上才氣到吐血昏迷。”
今日的第一縷陽光突然照亮南薰殿的琉璃瓦,照亮威武端坐的檐獸,照亮鎮守宮城的蒼龍雕像。
多麼晴朗的天氣。
李琛卻怔在原地,如遭雷擊。
……
這個小內侍,他說什麼?
李琛只覺得頭暈目眩,耳邊隆隆,他的心像被陽光逼退的陰影,恨不能躲進溝壑中去。
內侍說皇帝知道自己同格桑梅朵勾結?
說皇帝吐血昏倒,是因為自己?
可是,可是在那之后,皇帝冊封太子,讓李策輔佐,并沒有責罰過他。
再后來,他同格桑梅朵策劃出晉州弓弩案,皇帝幽禁太子,命李策去晉州查案,而整個皇城,都交到了他的手里。
皇帝明明倚重他,讓他監國理政,怎麼是被他氣病的呢?怎麼會知道他和格桑梅朵……
比李琛臉色更白的,是魯逸。
“吐蕃使團?格桑梅朵?”他壓低聲音,盡量讓自己的胸肺不至于因為氣憤爆炸。
禁軍已經退到一邊,稟告過這件事的小內侍臉色灰白,跪在地上。
魯逸緊盯李琛的眼睛,見他不答,問道:“這些事,淑妃娘娘知道嗎?”
自然是知道。
母親說了,要他不擇手段。
既然不擇手段,當然要利用所有能利用的力量,謀求皇位。
可現在皇帝知道了,怎麼辦?更何況白泛兮去了晉州,萬一查出弓弩案是栽贓陷害,進而查出殺囚也是他做的,查出他為了讓晉州大亂,進一步誣陷太子……
有很長時間,李琛都需要克制自己,才不會發抖。
起風了。
風吹動他的額頭,清晨的涼意讓李琛驟然清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