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宮中今日,很亂吧?”龍床上的皇帝穿著上朝時才會穿的朝服,卻直挺挺躺著,身體并不放松,反而攥緊手指,就連說出的聲音,也與平日不同。
沒什麼好開心的。
無論誰贏,都是他這個做父親的,輸了。
輸在沒有教育好兒子,輸在沒有管束好朝臣。
“這里不亂,”高福跪在地上,為皇帝焚燒藥餅,“魏王派人守在外面,很安靜。”
“葉嬌呢?”皇帝問,“她怕嗎?”
高福怔住,想了想,還是坦誠道:“事不湊巧,葉郎中今日去參觀楚王府,不在宮中。”
“不在?”皇帝咳嗽起來,咳得頭上的東珠晃動不停。
看來那金牌,是白給她了。
……
除了葉嬌,皇帝還在意嚴從錚。
“朕的禁軍副統領呢?”皇帝冷笑一聲道,“他應該在,不然李琛也不會那麼容易得手。”
真是失望。
原以為他能掙脫家族的桎梏,獨善其身。
嚴從錚的事,高福倒是不太清楚。
自從太子和李琛接連監國理政,圣上探聽消息的暗衛就不太好用。一些無關緊要的常常匯報,可牽扯到朝廷要事,反而遲緩又易錯。
這種事情很常見,權力被架空,是每個快要退居幕后的統治者,必經過程。
高福垂頭道:“嚴副統領自昨日歸家,便再也沒有消息,不知怎樣了。”
皇帝睜眼看著高高的挑梁,長久不語。
宮中的梁柱富麗堂皇,南薰殿墻壁刷白,木構刷朱,丹柱素壁,雕梁綺棟。在這一片盛世圖景的紅色中,重楣繪制彩畫。
其中有一幅,是兩條飛龍呈對稱狀,不懼閃電雷火,穿云而過。
皇帝看著那幅圖,久久不能移開視線。
“等吧,”他嘆息道,“再等等。
朝臣們在,朕還有幾個兒子在京都,總不能只指望著小九和葉嬌。他們也該出來活動活動。”
“是。”最后一塊藥餅燃盡,高福卻仍舊跪著,遲遲沒有起身。
皇帝自然已經做了最妥善的安排,只是若李琛那人夠狠,今日的局面,顯然難以控制。
為人君者,果然要有足夠的膽氣。
“大膽!”中宮皇后居住的立政殿內,傳來一聲厲喝。
發現被禁軍圍住宮殿的皇后臉色冰冷。她扶住女官杜瀟然的手臂,穩穩站著,一語不發。
正是清晨,各宮娘娘都在中宮請安。見此情形,許多宮妃嚇得躲到屏風后,瑟瑟發抖。有幾個膽小的,當場便哭出來。
脾氣暴躁的白昭儀最先走出去斥罵。
“這里是你們撒野的地方嗎?白統領呢?”
禁軍統領白泛兮,是白昭儀的父親。禁軍出了事,最著急的人是她。
“回稟娘娘,”那禁軍小頭目木然道,“白統領奉旨出巡晉州,嚴副統領病了,如今是魯長史安排調令。”
“魯長史?”
那便是魯家的人。
白昭儀轉過頭,在宮妃中尋找魯氏的蹤影。
自從魯氏一步登天冊封淑妃,越過她這個九嬪之首,白昭儀已經不滿許久。
萬萬沒想到,皇帝先送座巍峨壯麗的水蕓宮給她住,轉頭就封了賢妃淑妃。賢妃住的,還是她以前的住處云雪閣。
大房子怎麼抵得上妃位品階?
但白昭儀找了一圈,一無所獲。
“昭儀娘娘不用找了,”皇后身邊的女官杜瀟然對她施禮,“淑妃娘娘病了,一早告假。”
白昭儀蹙眉轉身,面露疑惑看向皇后。
病了,告假?然后禁軍就敢圍住立政殿了?
“娘娘,她,他們……”白昭儀向皇后走去,神色慌張甚至踩到衣裙。
“對,”皇后看著宮外,唇角揚起一絲冷笑,“他們要謀害太子,逼宮篡位。”
白昭儀身子一軟,便斜斜坐在地上。
逼宮篡位這句話一說,更多的嬪妃哭起來。皇后蹙眉,杜瀟然柔聲道:“各位娘娘莫要因變生亂,失了禮儀。”
她的聲音溫和又沉靜,嬪妃們小聲抽泣,不敢再大喊大叫。
白昭儀忽然又起身,急急道:“我要出去,出去!瑾兒還在水蕓宮呢!”
做娘的人如果遇到危險,往往最擔心的是自己的孩子。
白昭儀的兒子李瑾,是最小的皇子。因為受寵,五六歲了,還住在生母宮里。
皇后正要開口制止,白昭儀已經大步走出去。
她可是在白府長大的,什麼刀槍棍棒的陣勢沒有見過?這幾個禁軍,還想攔她?
令白昭儀沒想到的是,禁軍的長刀刀尖,就差頂住她的脖子了。
“請娘娘在此稍候,不要離開。”那禁軍道。
“你知道我是誰嗎?你刺!刺給我看!”白昭儀不管不顧道。
禁軍毫無退讓的意思,竟然真就向前刺來。白昭儀花容失色向后跌去,忽覺腰部有人托了一下,助她站穩身子,把她向后拉去。
是一直沒有說話,也沒什麼存在感的賢妃娘娘。
那是楚王李策的生母。
“妹妹莫慌,”賢妃安撫白昭儀道,“有圣上和皇后在,我們就安心等待吧。水蕓宮距離東宮和前朝都很遠,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的確,既然是逼宮,那東宮和前朝就首當其沖。她們這里應該是安全的,起碼,分出勝負前,很安全。
白昭儀這才稍稍安心。
她挽住賢妃的手臂,心慌意亂地走回去。
“你慌什麼?”皇后見她受挫回去,也斥責道,“本宮還沒有慌,你們都給我抖擻起精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