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來宮變的戰場是這樣的。
甬道即便很寬,也容不下許多人這麼騎著馬,揮動著刀,搶路向前。
所以有人受傷、有人倒下。她能感覺到馬匹越過尸體,甚至踩在誰身上,就這麼尸山血海地踏過去,靠近東宮。
六皇子李璨依舊在說廢話。
“笨蛋,沒照準!”
“起開!別擋路!”
“好煩,你那個小林鏡回來了沒?”
葉嬌顧不得管他,耳邊只聽到兵刃相擊的聲音,眼前倒下一個又一個人。殺戮讓她恐懼,也讓她惡心。
到底是為什麼,這些人愿意為李琛賣命。
而又是為什麼,她站在這里,去救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。
不。
葉嬌搖了搖頭。
她不是去救不相干的人,她是為了江山社稷,去履行自己身為朝臣的使命。
竊國者,誅!
翻身下馬,她和六皇子李璨同一時間到達東宮正門。
看來李璨雖然話癆,卻也很能打。
門關著,里面傳來兵刃相擊的聲音,血從門縫內流出來,不必推門去看,便能想象里面是什麼畫面。
云頭履和羊皮靴同時抬起,踹開東宮大門。
葉嬌和李璨并肩而立,面前是混戰的太子親軍和禁軍,需要仔細辨認,才能分清楚敵我。
葉嬌尋找著李璋李琛的身影,忽聽到李璨叫起來:“老五!這麼巧?你來送死了?”
葉嬌心神一跳,轉頭便見趙王李璟也在人群中。
他握緊兩面盾牌,一面在前,一面在后,護嚴實前胸后背,可惜手不夠用,連個兵刃都沒有拿。
不過即便他有兵刃,也不會用。他還是更喜歡用嘴。
“沖上去!你們可是太子親軍,是以后衛護皇帝的人,不能逃跑!”
“你這個黑心腸的老四!都是自己兄弟,你怎麼能下死手?”
“二哥,二哥啊,怎麼會這樣……”他哭起來。
看到李璟哭,葉嬌微微偏頭,問身邊的李璨道:“太子死了?白打一場,去南薰殿吧。”
早知道空跑一趟,就直接去救皇帝了。
“你想得美!”李璨白了葉嬌一眼,站在宮門口,高舉長劍道,“禁軍在此!葉郎中在此!爾等放下武器!束手就擒!”
葉嬌萬萬沒想到,李璨竟然拿她的名字來嚇唬雙方軍隊。莫非六皇子忘了,她只是五品小郎中,不是一品將軍?
果然,混戰的兵馬不光沒有搭理他們,還往這邊射了好幾支箭。
人家連太子都不怕,怕什麼郎中?
“廢什麼話?”
葉嬌雙手握刀,從高高的臺階上一躍而下,先砍翻一個。
“血濺我身上了!”李璨大呼小叫。
叫喊完,他又補了一句:“好刀法!”
葉嬌覺得不是血濺在李璨身上,實在是風太大了。風把濺起的血,直直向后吹去,拍了李璨一身。
她已顧不得許多,單槍匹馬向李璟所在的位置沖去。
禁軍緊隨其上,很快,他們撕開一個口子,接近李璟,也看到李璟身后的人。
太子李璋、魏王李琛和國子監祭酒魯逸都在。他們之間隔著寬闊的步道,不知已對峙了多久。
李璟就站在東宮巨大的照壁下,他呼喝著太子親軍上前,面對這麼多人廝殺,似乎只有他在著急。
太子李璋面色從容,與李琛面對面站著,兩個身量差不多高大的皇子像是空中將要接近的烏云,蓄積著雷霆般的力量。
李璋身前只剩下一個手持盾牌的親軍,李琛身后,則是十多名弓弩手。
弩箭對準李璋,葉嬌認得出,這是破甲弩。
破甲,當然也可破盾。只要射出去,李璋就會變成血刺猬。
李琛抬手,正要重重落下,發號施令。
“住手!”葉嬌站在風中,大喝道。
紅裙翻飛飄揚,她掉落金簪的長發也在飛揚,血水從刀刃滴落下來,這一路的砍殺讓她看起來有些狼狽,但那在千軍萬馬中凜然而立的氣勢,不容忽視、銳不可當。
所有人都向她看來,而剛剛順著葉嬌撕開的口子走過來的李璨,也站直了身子,整理衣冠,慢條斯理道:“對,住手。”
魏王李琛并不擔心事態變化。
不過是來了個沒有用的老五,又有個斷袖老六,和老九的未婚妻一起,帶百多名禁軍沖進來。
沒有用的。
皇帝已被他軟禁,來一個,殺一個便是了。
等殺干凈了,逼迫皇帝擬詔傳位。反正皇帝已經病入膏肓,活不了多久。
欲成大事者,可殺親朋至交。更何況眼前這幾人,算不得他的至親。
無論是李璋還是李璨,都只是他帝王寶座的爭奪者。
所以李琛斜睨葉嬌一眼,問道:“太子謀逆逼宮,圣上命褫奪其太子位,貶為庶民逐出京都。東宮親軍不服,抗旨反叛。怎麼?你們幾個也要抗旨嗎?”
抗旨者,就地處死。
“呵!”葉嬌冷笑一聲,對李琛道,“魏王殿下好大的口氣。圣上的旨意何在?你胡編亂造一個口諭,也敢在東宮大開殺戒嗎?圣上若命你褫奪太子位,也可命我帶兵保護東宮。”
“對,”李璨嫌棄地掏出手帕,認真擦手,附和道,“你才是活膩了,大逆不道。”
見他們兩個過來,李璟也擠到他們身邊,躲在葉嬌身后罵李琛:“我看你還是趕緊找個風水好的地方自縊了斷,也省得受砍頭之苦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