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慢走。”
那個青年人在車外大聲道,似乎唯恐別人聽不到。
食匣被馮劫推進馬車。
這是很普通的食匣,除了匣頂陰刻了安國公府的族徽,沒有特別之處。
白羨魚很細心,食匣內外都擦得很干凈。
葉柔抽開第一層,發現里面放著一塊手帕。
是藍色的蔡州云花綾,方方正正,沒有印花或者標記,不知是無意中落在這里的,還是有心之舉。
葉柔連忙合起食匣,取出自己的帕子擦淚時,才想起。
莫非是白羨魚看到她哭了,特意讓她擦淚的嗎?
真是個好心的孩子。
她笑了笑,倚靠在車廂里,心中還惦念著葉長庚,思考怎麼回稟母親,才能讓母親放心。
哥哥妹妹都不在,父親不管不問,她能做的就是守好家,等兄妹回來。
六皇子李璨沒有離開皇宮。
他要在宮門口安撫前來救駕的宗室皇親,解釋發生了什麼,并且盡量削弱葉嬌在此事中的作用,彰顯皇帝的英明果決、太子的力挽狂瀾,以及李琛的陰險可惡。
順便冷嘲熱諷幾個人,發泄一下嫌他們來得晚的怨氣。
火滅了才來救火,休想撈到一點好處。
最后再努力咳嗽幾聲,捂著傷口滿手是血,表示自己實在功勛卓著。
至于那些說要進宮拜見圣上的,李璨一律讓他們明日早朝上見。
看圣上今日的身體狀況,明日是一定會上朝的。
忙完這些,李璨回去認真洗了個澡,甚至沒忘了用新開的玫瑰花熏香頭發。束好發冠,今日沾到血的配飾全部丟掉,換更好的佩戴。
這之后悠哉游哉乘坐馬車,再次到東宮去。
地面已經漿洗干凈,不會弄臟他的鞋底。
徑直走進書房,脫掉外衫,朝端坐蒲團的傅明燭扔過去。傅明燭早防著他這個,迅速歪斜身子躲到一邊。但李璨也早料到他會躲避,衣袍照樣準確無誤地罩在他頭上。
傅明燭幽怨地拉下李璨的衣服,罵道:“本人是六皇子的衣架嗎?”
“對,”李璨笑著坐下,“活動衣架。”
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,手腕斜支下頜,問道:“太子呢?”
“剛剛走進來,拿了一本書出去。”傅明燭瞇著眼,湊近李璨問,“要不要提醒一下太子殿下?”
“提醒什麼?”李璨斜斜地坐著,一條腿擱在憑幾上,伸著懶腰。
“提醒他笑得太明顯了,”傅明燭道,“你沒見他剛才進來時,滿臉帶著笑意,跟之前那樣子判若兩人。魏王倒臺,他也該克制克制。”
“他不是因為魏王。”李璨輕抿一口茶水,不屑地哼了一聲。
“那是誰?”傅明燭問。
“你。”李璨看著傅明燭的眼睛,又露出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樣子,嘆息道,“因為你啊,你這個幸運的大傻子。都是你,才讓太子今日這麼開心。”
傅明燭想不明白,他疊好李璨的衣服,放在一邊,道:“六殿下不要再取笑人了,我今日沒能進宮,只能在外面干著急。我知道太子不容易,在那麼兇險的境地活下來,人人都會有些失態吧。”
李璨微微搖頭,笑得越發令人捉摸不透。
失什麼態?他還跟葉嬌共進退、同殺敵,在皇帝面前好好露了臉,也沒有失態啊。還是這麼風流倜儻、英俊瀟灑。
太子那樣,都是因為傅明燭。
他明明同葉嬌訂了婚,又出去鬼混。
鬼混還被捉到了,惹得葉嬌又是退婚又是鬧到御前。
到最后圣上欣賞她、李策喜歡她、李璟懼怕她,她還能拿著一塊金牌來闖宮救駕,把太子哄得五迷三道,失了神智。
不行,一定要阻止這件事。
而阻止的理由嘛……
等太子李璋回到書房,李璨開口道:“我今日遇到個人。”
李璋頭頂和肩膀的傷口已經處理好,纏裹著黃色的布帛。他看向李璨,目光波瀾不驚,等李璨把話說下去。
“小道士王遷山,”李璨道,“葉嬌父親葉羲的徒弟。”
李璨說了一件奇事。
今日他帶著府中護衛出來,覺得不夠,又跑趙王府要來許多。一群人趕往御街,發現御街已被封禁,有個小道士伸出頭,一臉著急地看向里面。
李璨認出那是王遷山。
他向來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,雖然事情緊急,也愿意問一問,幫個小忙。
“結果,”李璨講到此處,認真地看著李璋,目光深沉道,“他告訴我說,要我轉告葉嬌,今日風大,請葉郎中不要站在高墻邊、磚瓦下。”
李璋神色未變,卻短促地吸了一口氣。
“怎麼了?”傅明燭疑惑道,“今日的確有大風,京都有的房屋甚至被刮倒了。但這有什麼?司天臺和太史令早就斷言今年春夏之交有風災,還派了警示文書給各部。”
李璨看向傅明燭,解釋道:“但是太巧了。巧到不久前,一陣風把東宮門檐刮倒。如果葉嬌記清楚這句話,完全能避開。”
可她想去救皇帝,猶豫不決,所以耽誤了時機,被李璋救下。
“所以,”李璋一直聽到此時,才淡淡開口,“司天臺觀天象,也只能斷出春夏之交這個模糊的時間。
但是那個小道長,能準確到哪一日。”
“或者,哪個時辰。”李璨道,“但是王遷山才二十來歲,所以我覺得,示警的人是葉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