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會欺負李策,倒是李策,把她欺負得好慘。
夜已深。
李璋步入東宮。
一整日的婚典未出錯漏,他甚至還留在楚王府內,替稱病離席的新郎敬酒。
所以他醉了,醉得離譜。
吃酒時,六皇子李璨說送給他一個禮物,就在偏殿。
什麼禮物,也值得他親自去拆?
李璋推開偏殿的門。今晚沒有月亮,殿內燈盞搖曳,一個女人坐在羅漢床上。
身穿嫁衣,頭頂蓋頭。
李璋僵在原地,久久未動。
……
注:這兩天寫婚禮,看了許多唐朝婚俗,盡量寫得簡單有趣。啊,古式婚禮真的禮節繁瑣,非常有儀式感啊。
初夏夜晚的風是溫潤的,溫潤地吹動他的衣袖,也沿著他的肌膚撩撥心弦,煽動起心底的欲望。
李璋遠遠地看著那張床、那個女人、那頂紅蓋頭。
原來這便是李璨送給他的禮物。
在他作為典儀官,陪著李策祭祖、面圣、娶妻、宴請之后;在他看著葉嬌被人背出來,綠色的嫁衣像初春煥然一新的山巒;在他目睹李策違例上前,從馬車內牽出葉嬌,步入楚王府;在他聽說新郎身體不適,早早去了洞房,而他只能留下來,喝得酩酊大醉后。
送給他一個新娘?
用來緩解他心底的陰郁憤懣?
李璋搖搖晃晃,走上前去,拽掉了那張喜帕。
喜帕下的女子驚慌地抬頭,因為害怕或者激動,露出一張錯愕又嬌羞的臉。
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呢?
酒意中,李璋仿佛看到葉嬌就在眼前。
他抬起手,食指落在女人額頭,輕輕觸摸著,滑過她迷離的桃花眼、挺拔小巧的鼻子,停在她豐潤的嘴唇上,輕輕摩挲,最后捏住下巴,久久不肯移開。
葉嬌……
今晚的李策,也是看著這樣一張臉吧。
欲望在身體里鼓脹,滾燙、瘋狂,生吞掉他的理智。
李璋粗暴地扯開自己的領口,喉結在動、胸口在動,唇角緊抿,神情冰冷,手指拉住女人束胸的絲帶,卻并未拉開。
似乎僵持了一百年那麼久。他頹然松開女人,向后退了半步。
這不是葉嬌。
即便面貌有五分相像,這也不是她。
不如她靈動活潑,不如她俏皮狡黠,更不如她潑辣任性。
不如她,有一顆忠誠的心。
她是替身,乏味無趣的替身。
內心的悲涼讓李璋笑出聲,他搖頭道:“滾出去。”
聲音低沉沙啞,不容抗拒。
“殿下?”女子楚楚動人,一雙眼睛盈滿淚水。
“滾出去,”李璋再次道,“怎麼來的,怎麼滾。”
他說完轉身,原本便帶著醉意的腳步,此時更加踉蹌。走到門欄時,第一步甚至沒有邁過去,若不是扶住門框,就要摔倒。
李璋狼狽又慌亂,像要拼命逃離什麼。
他的好弟弟真是太多了。
一個娶走他心愛的女人,一個用那女人的替身,再剜去他一塊肉。
疼得讓人想哭。
此時太子妃到了。
她知道六皇子李璨送來個女人,也知道太子去了偏殿,可奴婢又來報,說太子并未留宿,已經往正殿來了。
太子妃屏退婢女嬤嬤,在正殿外遇到跌跌撞撞的李璋。
“殿下。”
她上前扶住了李璋的手臂,沒想到李璋的身體向下墜去,她被帶得坐在臺階上,而李璋單膝跪地,額頭抵在她胸口處,把頭埋進她懷里,喚道:“表妹。”
太子妃是當今皇后的侄女,成婚前,他曾這麼喚她。
這個稱呼剎那間把他們拉回少年時。為了家族利益聯姻的太子妃,心底泛起一陣漣漪。
“表哥。”太子妃有些憐惜道。
他是大唐的太子殿下,從容不迫、運籌帷幄,從未有如此脆弱的時刻。
“本宮心里難受。”太子喃喃低語,“表妹,本宮心里難受。”
太子妃的手掌托著李璋的頭,感覺有濕熱的淚水滴在她手心。
“殿下為何難受?”她問道。
近日雖有宮變,但好在有驚無險,也趁勢把李琛和魯氏全族除去。有什麼可難受的呢?難道是圣上親政后,太子權柄被奪?
然而李璋什麼也沒有說。
他只是一遍遍重復著:“本宮心里難受。”聲音痛苦、委屈又不甘。然后趴在冰冷的臺階上,枕著太子妃的手臂,沉沉睡去。
“殿下,”宮中女官小心近前,詢問道,“那個女人怎麼辦?”
太子妃眼中露出疲倦。
“能怎麼辦?”她輕輕摟著蹙眉熟睡的太子,搖頭道,“既然太子不喜歡,就還回去吧。就說,多謝六殿下一番美意,太子沒有興趣。”
“我也沒有興趣啊。”
看到被送回來,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,六皇子李璨一臉難以置信。
“他看到你的臉了嗎?”李璨反復確認。
“看到了。”女子垂頭抹淚,身上還穿著嫁衣。
看到卻不肯要,除非他醉得太厲害,根本無法行周公之禮。或者——或者自己小看了他的執念。
一個替身,遠遠不夠,連暫解相思之苦,都不愿意。
李璨倒吸一口冷氣,睡意全消。
“你回家去吧,”他揮手道,“旁人若問起來,只說你不愿嫁了。”
“那怎麼行?”女人哭著抱住李璨的衣袖,“奴家的父親已經收了聘禮,無論是嫁給太子還是六皇子殿下,奴家都愿意。”
李璨頓覺一個頭兩個大。
他可不愿意娶妻納妾,但就這麼丟回去,萬一把事情鬧大,的確不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