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且,這麼像葉嬌的一張臉,說不定以后還有用。
想到這里,李璨揉了揉眉心,問:“我好吃好喝養著你,你愿意嗎?”
養著你,不睡你,這是讓你占便宜的事。
李璨戲謔地低下頭,認真看著他精挑細選只留下一個的女人,真心覺得這是一張讓人花錢養著,也樂意的臉。
同樣燭光搖曳,凌晨也未睡去的,還有安國公府的主人。
扎入晴明、印堂、絲竹空穴位的銀針緩緩拔去,一只寬大的手在葉長庚額頭上貼了貼,又移開。
“怎麼樣?”葉夫人熬得雙眼通紅,問道。
迎親的人剛剛離開,葉柔便說葉長庚發了高熱,夢中還猛抓眼睛,把太醫嚇壞了。
葉夫人也很害怕,她沖入兒子居住的東廂房,看到屋內已坐了一個人。葉夫人怔了怔,便把氣都撒到這人身上。
“早不回來晚不回來,這會兒知道回來了?”
“你怎麼不到楚王府去,去參加嬌嬌的婚禮?”
“我還以為就算我們死了,你都能置身事外呢!”
面對葉夫人喋喋不休的責罵,身穿道袍的葉羲只是微抬雙眼,有些無奈道:“妍微,還是先救長庚吧。”
葉夫人頓時兩眼淚。
“斷臂已經接好,內傷只能養著,眼傷有嬌嬌找來的解藥,也按太醫說的法子吃了,怎麼就又起了高熱?”
“藥引錯了。”葉羲道,“等再行過幾遍針,疏通經絡、運行氣血,用上我帶來的藥引,再解毒不遲。”
葉夫人的怒氣頓時散去幾分。
她緊挨葉長庚坐著,一會兒查看兒子的傷口,一會兒為兒子更換冷敷的毛巾,憂心忡忡,疲倦又驚慌。
偶爾,她也同葉羲說幾句話。
共同的兒子,共同的擔憂,連接起兩個原本已經疏離的人。
天將亮時,葉夫人發覺葉長庚退了熱,連忙猛拍端坐的葉羲道:“好了!”
葉羲拉過葉長庚的手臂,診脈片刻,欣慰地點頭道:“好了大半。”
他說著就要起身取藥,忽然感覺手臂微沉,是葉長庚抓住了他的衣袖。
“父親?”他睜開眼,在一片模糊的光暈中,確認是父親回來了。
一別十三年。
在晉州時,葉長庚收到葉羲回京的消息,心中只覺五味雜陳。
父親離開那年,他只有十歲。
他還記得父親囑咐他照顧好母親和妹妹,記得那條長街很熱鬧,他追了很久,父親一次都沒有回頭。
后來是馮劫找到他,拉著他的手回家。
——“公子,安國公府以后,就靠你了。”
他身上壓著沉重的擔子,不再去瘋跑瘋玩,一心守著家,唯恐哪一日朝廷來抄家,母親和妹妹被人欺負。
好在都挺過來了。
這個時候父親回來了。葉長庚像一個竭盡全力考完全場,卻害怕答了零分的學子,在面對一個嚴苛的夫子。
不知道是怨憤多,還是怯懦多。
“長庚。”葉羲停下腳步,溫聲道,“你能看到我嗎?”
“不太清楚。”
葉長庚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影子,依舊是那麼高大筆挺的父親,仿佛十三年的時光,并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跡。
但他知道,父親的心境還和當年一樣。
對皇室忌憚痛恨又無可奈何。
“父親,”他鼓起勇氣,仿佛自己還是十歲的少年,對強大卻遭受挫折的父親,提出自己幼稚的建議,“嬌嬌嫁給楚王了,以前的事,就過去吧。”
“以前的事已經過去了,”葉羲回答道,“但是以后的,你準備好了嗎?”
“以后的?”葉長庚看向母親,有些迷茫。
“以后,”葉羲直截了當道,“太子容不下楚王,陰謀詭計欲除之后快。我們安國公府的光景,只會比十三年前更差。”
十三年前,先陳王被污謀反,被皇帝賜死。葉長庚的姑母與母族斷絕關系,前往淮水邊守陵。葉羲遠離京城,到荒山中修道,才讓皇帝放過安國公府。
這一次呢?
多活了十三年,然后重蹈覆轍嗎?
葉長庚躺在床上,身上蓋著厚厚的被褥,卻感覺汗毛倒豎,冷得牙齒顫抖。
“怎麼辦?”他問道,“父親,我該怎麼辦?”
同十歲那年一樣,他要保護母親和妹妹,這個家,他是頂梁柱。
……
室內靜了靜。
聽到父子間的這些對話,葉夫人的手下意識攥住了兒子的被角,似乎唯恐一不留神,這個家就要分崩離析。
是的。是她考慮不周,把葉嬌嫁了出去。
不是沒有擔心過,不是沒有猶豫過,可當她第一次見到楚王,看他品格端正又對葉嬌一往情深,那些遲疑就都消散了。
如今葉羲竟說,十三年前的事還要重演,甚至更可怕?
這一次,她能保護孩子們安然無恙嗎?
葉羲抬手撥亮燭光,聲音低沉。
“長庚,你還記得有一年我考你荀子,你背錯的那句嗎?”
“記得。”葉長庚道,“荀子說:‘君戒專欲,臣戒專利。’意思是說為君者要戒止自己的權欲,為臣的要戒止自己的利欲。”
父親的教導,他從不敢忘。
葉羲點頭道:“你記得不錯,不過這些都是放屁。”
“葉羲!”聽到丈夫在兒子面前說臟話,葉夫人抬頭提醒他。可葉羲自顧自道:“為君者,哪有能戒止權欲的?國君便是天下權柄的中心。
他們倒是希望臣子戒欲,一心一意,為了皇權永固,溫馴如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