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后慈愛地笑著,解釋道:“安國公府家境優渥,楚王妃從小衣食無憂。什麼沒有見過?她表現得開心,是知道長者賜,不可辭,是孝順。”
皇帝把茶盞遞回去,看看掩不住笑意的葉嬌,再看看他一雙眼睛都在妻子身上的傻兒子,問道:“小九,你就沒有什麼要說的?”
李策叩首道:“兒臣要謝父皇母后賜婚,方得此賢妻。”
皇帝在心中哼聲。
的確是賢妻,也的確是朕的恩賜,不然就憑你?媳婦早跟人跑了。
不過也該說正事了。
皇帝的聲音漸漸低沉嚴正。
“你此次晉州一行,挫敗李歹陰謀,匡扶大唐國本,居功至偉。你說吧,要朕賞你什麼?”
隨便要,只要不是大唐的江山,朕都可以給。
就算是你九死一生后的恩賞吧。
葉嬌也看向李策。
他說了,嚴從錚的事交給他。那會不會借此求情呢?
可李策說出了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話。
“一切都是先祖庇護、是父皇英明,兒臣不敢居功,只懇求父皇恩賞封地,出京就藩。”
出京就藩?
在立下大功,得皇帝器重、百姓贊頌時,避去藩地?
皇帝含笑的神情瞬間僵硬,如初冬的水流,一點點冰凍。
……
注:關于皇帝坐的位置為什麼不像現在一樣是“北面為尊”,我參考了唐代宗大歷元年修撰的《通典》,關于皇太子納妃的流程。
還有,關于皇子妃到底在皇帝面前如何自稱,我查了兩個小時,讀者吵吵了半天,說什麼的都有,都不確定,干脆就按照古裝劇基本的說法,寫了兒臣。《大明王朝》里是自稱“兒臣妾”,聽起來也不太順口。
葉嬌察言觀色,垂頭看向李策。
從她的位置,只能看到李策的側臉。眼神清澈、鼻梁挺拔、筆直的下頜骨猶如一條緊繃的革帶,縛緊內心的堅忍,露出決然之色。
他不讓自己求情觸怒皇帝,他自己怎麼還要惹皇帝生氣呢?
知道你要就藩,但就不能晚兩天?
皇帝斜睨李策一眼,喉頭微動,抬手取茶。這一次高福沒有反應過來,遞茶的速度有些慢,皇帝不滿道:“怎麼?連你也不想待在朕的身邊嗎?”
高福驚恐下跪道:“老奴不敢,老奴分心失職,求圣上恕罪。”
皇帝只慢慢飲茶,沒有說話。
殿內沉悶無聲,過了好一會兒,皇后才出言勸解。
“圣上,孩子們都是愛跑愛玩的。在您面前撒撒嬌,您怎麼還動起怒來?”
皇帝神情稍緩,冷哼一聲,不怒自威看向李策,道:“你說吧,是朕薄待了你,還是兄弟們欺負了你,是長安城的水土不養人,還是朕的官員惹怒了你,竟讓你成婚第二日,就要搬離京都,出外就藩?”
眼下還沒有出京就藩的皇子。老三都已過而立之年,還留在京都,也就去年才打發他去守陵。你急什麼急?
看你這匆忙逃跑的樣子,不知道的,還以為有人要搶你媳婦。
面對皇帝的威壓,李策回答道:“回稟父皇,自兒臣回京以來,得父皇母后愛護、得手足兄弟眷顧,舊疾好轉又娶賢妻,實在感恩慶幸。只是兒臣懦弱寡斷、愚笨呆拙,未提前察覺魏王歹心,以至于讓父皇和太子深陷危險,險些被他逼宮得手。兒臣每每想起,都覺得心驚肉跳悔恨難過,心郁難解,所以才生出避世離京的心思。”
皇帝狹長的眼眸瞇起,下頜微抬,心中山呼海嘯般掠過各種情緒,面色卻依舊如常。
他這個兒子懦弱寡斷愚笨呆拙?
如果李策傻,那其他兒子就都是長了腦袋的棒槌。早知道李策如此好用,不該把他留在皇陵那麼久。
這分明是親手鏟除魏王后,恨兄弟奸惡兇險,又埋怨被父皇利用,還有些心軟,不忍看魏王被殺,魯氏一族和嚴家覆滅。
想起那時李策在晉州孤立無援,葉嬌冒險闖宮,皇帝心中泛起一絲歉疚。
在這場劫難中,把太子軟禁東宮,其實是保護。出生入死的李策,是被他丟出去,用來清污除垢的刀。
用過了刀,收刀入鞘,沒給他任何好處,沒賜他任何權柄。
看,把孩子嚇得都要跑了,是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對。
但皇室兒女,得天下臣民供養,生來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,有穩固皇權的使命。
而皇權,本來就是建立在流淌的鮮血上的。
“你要離京避世,朕答應,”皇帝道,“但你剛剛成婚,此時離開,豈不是陷朕和太子于悠悠眾口?百姓會說朕偏心薄待你,說太子妒才排擠你。你這樣,是孝順之道嗎?”
皇帝的聲音已經溫和許多,李策叩首請罪。
“是兒臣思慮不周。”
皇后見氣氛舒緩,也開口道:“楚王哪兒能想那麼多?”又勸李策道,“你父皇是舍不得你走,也舍不得楚王妃走。”
葉嬌揚起笑臉道:“兒臣也舍不得父皇母后,兒臣覺得,楚王或許是太閑了,才想著離京轉轉。”
“太閑,朕給他找個事兒做!”皇帝當機立斷。
“宰相關于魏王謀反一案的奏疏,半個時辰前才送到朕這里。
有許多判罰,他都拿不定主意。魏王案審判定罪的差事,就交給你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