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行,絕不行。
這幾個孩子里,他對小九付出最少,卻又得到太多。
太子肯舍身救護葉嬌,他那個傻兒子小九,恐怕情愿為了葉嬌,死上千百次。
“高福,”皇帝扶著高福的胳膊起身,斷然道,“去政事堂催辦李歹案,務必讓楚王早作定奪。朕要派他和葉嬌離京。”
離京北上,去辦完格桑梅朵的事,就原地就藩吧。
這個晚上,皇后派人前往天牢,一杯毒酒,賜死嚴霜序。
安寢前,皇帝聽說了這件事。
他只是“嗯”了一聲,便抬起雙臂,讓賢妃為他更換寢衣。
……
賢妃病愈后,皇帝雖然賜衣飾、抬妃位,表面上極盡恩寵,但并未在這里留宿過。
畢竟宮中年輕漂亮的嬪妃很多,若為解肉欲之歡,有太多選擇。
但今日皇帝在賢妃宮中用膳,并且安寢。
嚴霜序詆毀太子、恐嚇葉嬌的事,李策必然已經知道了。對太子,皇帝親自警告。但是對于李策,卻沒必要宣來詢問,把事情鬧大。
同賢妃說幾句話,便是安撫他們母子了。
柔軟涼爽的寢衣穿好,皇帝攜賢妃步入寢帳。
他試探著要解賢妃的衣裳,賢妃卻按住了皇帝的手。
“圣上大病初愈,龍體貴重,臣妾不能……”她欲言又止,神情關切。
模糊的光線下,那一張美麗的臉龐雖然已不再年輕,卻有閱盡世事后的平和淡然、寵辱不驚。
見多了爭寵奪權和曲意逢迎,皇帝松了一口氣,像一艘遭遇過巨浪、卻仍需勉強前行的破船,終于滑進平靜的港灣。
他握住了賢妃的手。
“這些年,真是委屈了你。”
“是臣妾自己不爭氣,生了病,”賢妃柔聲道,“圣上不怪罪臣妾,對臣妾一如既往關懷,七年來錦衣玉食養著,臣妾無以為報。”
“你為朕生了那麼好的兒子,”皇帝切入正題道,“便是最好的報答。”
賢妃受寵若驚道:“圣上以身作則、嚴格管教,楚王不敢跋扈。”
皇帝抬起手臂,讓賢妃枕著,甚至調整了位置,讓她更舒服些。
皇帝想了想,自己甚至沒有這麼摟過皇后或者白昭儀。
希望明日賢妃能去打聽一下他都是怎麼跟別人睡的,就能確認自己是真的寵愛她。
“說起來,朕沒有怎麼管教過楚王,”皇帝道,“他替皇族守了二十年陵,中間甚至還掉進盜洞,九死一生,又染了毒,能長成智勇雙全的孩子,實在是我大唐朝廷之幸。”
“圣上今日……”賢妃沒有說“謬贊”之類的客套話,而是問道,“怎麼一個勁兒夸起楚王來了?”
“朕說這麼多,是想告訴你,”皇帝轉過頭,看著賢妃明亮的眼睛,承諾道,“朕對孩子們一視同仁,也看重楚王,絕不會允許他受半點委屈。”
君王一諾,重逾千金。
賢妃溫婉地笑了。
“他哪里受過委屈?”她向皇帝倚靠過去,安心道,“有圣上在,我們母子和順平安,絕無委屈。”
可若是……
賢妃閉上眼睛,在一片漆黑中想。
若是圣上不在了呢?
帳外燭光搖曳,不同于宮中喜用厚重帳幔的習慣,楚王府中的帳幔很薄。
薄得燭光透進來,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能看清楚對方臉上細微的表情。
嘴唇微張貝齒潔白,深情凝視含羞帶怯,眉心微蹙神情愉悅,或者也有此時這樣,若有所思咬唇不解。
“太子失心瘋,才會喜歡我吧?”葉嬌趴在錦被上,光潔的后背露出半邊。李策盤腿坐在床上,為她涂上玫瑰花露,輕輕揉勻,神情專注。
仿佛魏王、嚴霜序甚至太子或者朝事,都不如為妻子護膚重要。
葉嬌又道:“嚴霜序才是瘋了,為了挑撥關系,竟然不顧別人的名節。”
對太子當然名節有損,而對于女人來說,有時候僅僅是被人喜歡,便是罪過。
“倘若……”李策忽然道,“倘若太子真的喜歡嬌嬌,要把你搶走呢?”
葉嬌猛然轉身,差點碰翻李策手中的瓷瓶,她仿佛受到羞辱,怒道:“那我便打進東宮,挖了他的眼睛!”
說到此處,葉嬌的身體稍微后傾了點,又委屈道:“這麼做是不是要被誅九族?”
李策看著虛空中的某處,笑了。
他那笑雖然溫柔,但分明很冷,冷得像寒霜在寶劍上凝結。看著無害,只要敢觸碰上去,便會被割傷皮肉。
“思思?”葉嬌握住他的手臂,被他這陰冷鋒利的神情震驚。
“無需嬌嬌闖東宮去挖眼,”他的目光挪到葉嬌臉上,那冰涼的表情逐漸柔軟,但聲音中的恨意并未消減,“倘若他喪倫敗行禽獸不如,他便不是太子,不是我的兄長,甚至不能稱之為‘人’。”
葉嬌臉頰紅潤肌膚光滑,烏黑的長發披散開,整個人生機勃勃,卻是他心中最嬌弱,最不容別人踏足的存在。
李策把她拉入懷中,力量比平時大,說出的話也比平時篤定可怕。
“如果是那樣,我也無需在乎君臣忠敬、父兄情意、律法朝綱,即便墮為魔鬼卑鄙無恥、受千夫所指,我也不會放過他。”
葉嬌趴在李策肩頭,感覺他的手臂緊緊箍著自己。她的聲音有些顫抖:“不會放過?”
“對,”李策的手輕輕拍著葉嬌的后背,像是撫慰和哄睡,可說話的語氣卻像在擦拭柴刀,“我會殺了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