剎那間,葉嬌的血液仿佛凝固一般。
這雖然是楚王府的寢殿,但她還是左右看看,擔心這句話被人聽了去。
李策一直是比她謹慎的人,怎麼竟比她還莽撞了?
殺了兄長,殺了儲君?
那是大逆不道的死罪,他們會被抓入天牢,會牽連到安國公府。她的母親哥哥姐姐怎麼辦?宮中的賢妃娘娘怎麼辦?
葉嬌幾乎是跳起來,從李策懷中逃走,站在床邊擺手道:“思思,你不要這麼說,事情也沒有到那一步。不過是嚴霜序挑撥而已,太子為何喜歡我?我每次見他,都幾乎要跟他打起來,要不然——”
葉嬌飛速地思考著,思考如何讓男人討厭自己、厭惡自己。她對這點沒經驗,但仔細想,總能想到的。
“我以后再也不見他,”她點頭道,“對,不見他。左右成婚以后,我已經不再去兵部做事,見面的機會本就少。”
她說著走了幾步,又覺得不太妥當。
平時不見,但逢年節慶典時,總要一起用膳的。
“如果迫不得已要見,”葉嬌深吸一口氣道,“我就在肚子上纏個枕頭,假裝有孕!沒有男人會喜歡有孕的女人吧?”
原本神情戒備的李策,被她這句話逗笑了。他看著葉嬌假裝孕婦的模樣走路,笑著搖頭,對葉嬌伸出手。
“過來。”他命令道。
葉嬌忐忑地走過去,李策展開錦被,把她團進去。
“別著涼。”
他臉上的殺意已經消失,又恢復成往日的模樣。泰然自若、心如止水,什麼事都難不倒他,也不需要他用盡全力去拼搶爭奪。
仿佛不久之前,似乎手持砍刀站在暗夜中的男人,是葉嬌的臆想。
葉嬌放下心,像一只乖巧的狐貍,鉆入李策懷中。下巴抵著他的胸口,抬起嬌俏的鼻梁,嘀咕道:“本來就是別人胡說八道嘛,不必在意的。”
“嬌嬌,”李策笑意更深,“恐怕你就算有孕,且頭頂野豬出現在眾人面前,也無損你在大家心中的印象。”
“頭頂野豬?”葉嬌只聽進去這四個字,她認真地問道,“管用嗎?有沒有小一點的野豬?”
李策哈哈大笑,煩惱頃刻間消散無蹤。
“不行,”他搖頭道,“不準你那麼做。”
他的妻子古靈精怪,說不定真會干出頭頂野豬的荒唐事。
如果真有那個場面,他就只能站在她身后,幫她扶穩那頭豬,也做一個大傻子。
“還有,”李策提醒道,“假裝有孕,且已經顯懷,等到了生產日期,你要怎麼辦?”
“我能怎麼辦?”葉嬌在他懷里蹭了蹭,“龍生龍鳳生鳳,我就只能去掏個野豬崽。”
“你說誰是野豬?”李策的手握住葉嬌的腰,把她抱到自己腿上來,唇角抵著她的脖頸,威脅道。
“你……”葉嬌的聲音消失在喉中,在用力的吻中逐漸酥軟。
這才該是屬于他們的夜晚。
數日后,楚王李策帶領刑部、御史臺、大理寺眾官員,上呈魏王案判罰文書,共四十九頁,涉及三百余人。
依照大唐律,謀反及大逆者,皆斬。
魏王案涉及魯氏、嚴氏兩族,故判魏王斬刑,魏王家眷及其余參與者,皆絞;只是同族,未響應協從者,抄沒家資、流三千里。
每個人的判罰都盡量做到公平公正,天理昭彰、明正典刑。
皇帝翻了幾頁,未看到嚴從錚的名字,語氣沉沉問:“不知楚王如何判罰嚴從錚?”
一片肅重的朝臣紛紛抬頭,望向居中跪著的李策。
……
對啊,怎麼判?
相信楚王對待別人,能做到公正嚴明。可若是對待楚王妃的朋友呢?早就聽說嚴從錚二十余歲仍不婚娶,是因為對楚王妃念念不忘。
說起來,覬覦楚王妃的,聽說還有……
朝臣雖一動不動,眼珠子卻亂轉,從四面八方射來的目光,落在太子身上,停了停,依依不舍地收回去。
他們提醒自己,朝事要緊,看什麼好戲啊?
說起來,楚王是否會落井下石,把嚴從錚絞死拉倒呢?嚴從錚雖然救駕有功,但就算輕判,也是流放三千里。
李策上前一步,鄭重道:“嚴氏一門,有嚴霜序貴為魏王妃,同魏王沆瀣一氣,已被賜死;有嚴廉身為戶部侍郎,知情不報,判絞刑;嚴從錚雖為嚴家長子,卻恪守君臣之義,舍父救君、以至重傷。既有武人赤膽,又有文人風骨,兒臣以為,嚴從錚功大于過,至于如何褒獎,由圣上決斷。”
所以不是判罰,故而沒有出現在文書中?
不僅不判罰,楚王還認定嚴從錚功大于過,雖然讓圣上決斷,卻是要圣上褒獎?
好大的膽子!
不過也,好令人欽佩的膽魄!
沒有人敢正大光明地寬恕叛賊的家人,即便那人有救駕之功,也不可以。
焉知這不是他們的計策?萬一以后生變,保舉者便逃脫不了干系。
當官,不見得一定立功,但求無過。
楚王不懼結黨嫌疑,不怕別人說他拉攏人心,更不計較嚴從錚心悅楚王妃這件事,甚至也不怕觸怒皇帝,勸說三司同意“功大于過”的認定,實屬不易。
只是,皇帝會怎麼想?
大唐皇帝頷首,神情不怒自威,沒有反駁,只是問道:“其他朝臣,可有異議?”
朝臣噤若寒蟬,顯然都不想在這件事上張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