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,楚王府側門被拍響。
門開了,除了門房,門邊還站著燕云。
林鏡稍稍安心。
有燕云在,通報會更快些。
“王妃在嗎?我要見王妃。”林鏡上前一步,把名牌也遞過去。
燕云擺擺手。
“我知道夜里面見王妃,不太妥當,”林鏡滿臉黑灰站在門口,極度沮喪,“但是嚴府出了事,王妃必須知道。”
“王妃不在府中。”燕云道。他打了個哈欠,似乎比林鏡還要累,急著回去歇息。
林鏡猶豫一瞬,道:“王爺呢?王爺在嗎?”
“王爺同趙王殿下一起,在花朝樓吃酒。”燕云道,“王爺走的時候吩咐過,不管嚴府發生什麼事,都要你去請御醫。”
“請御醫?”林鏡疑惑道,“這半夜三更的,就算我到了宮門口求,尚藥局醫者也未必肯來。”
來了才可怕,因為嚴從錚根本不在府中。
“管他來不來,你去請就好了。”燕云道,“就說嚴大人需要診治。”
林鏡握緊刀,道:“王妃也是這個意思嗎?”
“王妃離開得早,”燕云道,“但是她大約也聽我們王爺的。”
這句話說完,燕云心里有些發虛。
以前的確聽,但今晚王爺跑去花朝樓吃酒,徹夜不歸。以后聽不聽,就不見得了。
本來是懼內的,不知今晚怎麼了。
“好。”林鏡答應下來,“我去請。
他不擅長思考,就把籌謀的事交給別人,他認真聽命。
長街點著盞盞燈火,他的身影被拉長,又縮短,像是誰在撕扯他的魂魄。
遠處的天牢守衛森嚴,若想劫獄,除非帶數百精兵殺進去。
而今日,他孤身一人。
嚴從錚在漆黑的角落站定,眼神堅定。
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時刻。
不能等了。
嚴從錚上前一步。
……
做了那麼久的禁軍副統領,他不是沒有為自己籌劃過。
通往天牢的路只有一條,但窗子有許多個。
死囚關押在地下,在超出地面的位置,留了通風換氣的窗子。窗子很小,成年人鉆不出來,但是孩子可以。
每次禁軍羈押囚犯路過天牢,嚴從錚都會從窗子前走過。
有時候只有他一個人,便能做些事。
大概從白泛兮提醒嚴從錚努力不如知時務時,他便為這件事做準備。
所以今日,他可以從事先選好的位置翻過院墻,找到那扇窗子,只用匕首撬動四面窗框,便把窗子輕輕拆卸掉。
夜晚很靜。
他聽到自己謹慎的呼吸聲,聽到土屑掉落進天牢,剛剛睡著的孩子在夢里說了一句胡話,便抹著臉上的淚水醒轉。
嚴從錚聽出那孩子的聲音。
沒有錯。
他托人把李北辰關在這間牢房,那人遵守了約定。
靜靜等待許久。
監牢中沒有動靜,只偶爾聽到有人打呼嚕,有人在睡夢中驅趕爬到腳上的老鼠。
嚴從錚的視線漸漸看進窗子,一點點向下,與一雙清澈的眼睛撞在一起。
李北辰坐在床上,緊緊捂住自己的嘴,難以置信地看著從窗外探出的頭。
“舅……”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,淚水洶涌而出,委屈又激動地站起身,卻不敢言語。
嚴從錚對他伸出手,無聲道:“走。”
走,離開這里,就算亡命天涯,在東躲西藏中艱難生存,我也會履行承諾,把你養大。
李北辰個頭不高,但只要他踩在床上抬高手臂,便能夠到自己的手。
李北辰怔怔地望著舅舅,爬上床伸出手,卻又縮回去,接著緩緩搖頭。
他哭得越來越厲害,雖然沒有出聲,卻涕淚橫流模糊了視線。
他看向旁邊監牢里的父親,意思是說,自己不能丟下父親,一個人逃跑。
再看看遠處的守衛,意思是說害怕被人發現,連累舅舅,連累看守。
他的猶豫讓嚴從錚急躁生氣,他啞著喉嚨,再次道:“走!”
這一次發出了聲音,遠處傳來獄卒起身的動靜。
“什麼人?”獄卒厲聲喝問,快步靠近。
“快走!”嚴從錚再次探下身子,可窄小的窗子卡住了他的肩膀。他拼命向下伸長胳膊,忽然感覺身后有人拉住了他。
下意識地,嚴從錚猛然回頭,同時刺出了手中的匕首。
匕首去勢兇猛,擊退敵人,他已經翻身而起,要拼命廝打,身子卻驟然僵住。
月光下站著一個人。
身材高挑瘦削、玄衣如墨,頭發高高束起,臉隱沒在暗處,只露出一雙銳利清冷的眼睛。
這人的目光從來是冷的、疏離的,甚至對嚴從錚帶著敵意。可今日,他的目光中竟有一絲關切。
李策。
嚴從錚如遭雷擊,身體震顫。
他怎麼來了?是林鏡告訴他自己跑了?他來阻止自己劫獄嗎?
“你快走!”嚴從錚壓低聲音說道。
李策沒有言語,只是向他伸出手,像嚴從錚向李北辰伸出手那樣,帶著關切和擔憂,低聲道:“走。”
“我要……”嚴從錚開口。
“你要救李北辰,我知道。”李策道,“你信我,今日不光你想救他。”
嚴從錚面露狐疑,上前一步,搖頭道:“這件事你不要管,葉嬌也不要管,這是我自己的事。”
他的情緒中有害怕對方被連累的擔憂,還有面對心上人的丈夫,那種突如其來的固執和慍惱。
李策握住了嚴從錚的手腕。
或許是身體羸弱的緣故,李策的力度并不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