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他只是輕輕一握,卻仿佛帶著不容人抗拒的力量,讓嚴從錚跟著他挪了一步。
“從他們把火箭射入嚴府時,”李策道,“這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。”
皇帝知道葉嬌的人在看著嚴府,嚴從錚如果跑了,就跟楚王府脫不了干系。
“劫囚是更大的罪過。”嚴從錚急道。
李策已把他拉到遠處高墻下,站在漆黑的陰影中,涼聲道:“所以這更大的罪過,讓別人來做。”
“可——”嚴從錚疑惑地開口,與此同時,“轟”地一聲巨響,地面巨震,遠處的天牢騰起一股土塵,土塵散去后,有一處燃起火焰。
天牢內外頓時亂作一團。
“墻塌了!墻塌了!”
“走水了!走水了!”
“有人逃出來了,快抓人!”
……
獄吏和守衛忙成一團,果然有人從塌落的缺口向外逃去。
“怎麼回事?”嚴從錚扭頭看向李策,震驚道。
“快走!”李策向外走去,嚴從錚猶豫片刻,也跟著他。不知為何,遠處忙亂嘈雜,李策卻能找出一條安靜的道路,并且有人給他們留了門。
從容前行,如同有人清道。
嚴從錚心神震動。
他是偷溜進來的,可李策竟能光明正大帶他走出去。
從什麼時候起,這個不起眼的楚王,竟把大理寺收入麾下?
他們剛到門外,找到躲避之處,便聽到雜亂的馬蹄聲向長街聚集,有人高舉火把,大喝道:“大理寺有令!抓囚徒!反抗者就地格殺!”
也有人從天牢沖出來,急急地稟報。
“魏王跑了,李北辰不知所蹤!”
“是誰劫獄?”前來支援的兵丁詢問。
遠遠地,嚴從錚聽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“剛才那個是栽贓,不過現在是你劫獄了。”
李策道,同時囑咐嚴從錚,“蒙上臉,北院墻外有馬,你找到李北辰,必有人追擊,到曲江池去,別的就看天意。”
“曲江池?”嚴從錚問。
“葉嬌在那里。”李策道,“如果你相信她,就到那里去。”他輕輕咳嗽了一聲,臉上露出一絲散淡的笑,“我要去吃酒了,恕不奉陪。”
天牢大開,數百囚徒沖出去,在拼死一搏和原地等死中選擇了前者。
吵鬧的聲音響徹半條街,在略微安靜的某處,宰相之子傅明燭仰頭喝下一壺水。
他的喉嚨很干、嗓子沙啞,必須不斷喝水,才能正常說話。
“嚴從錚得手了嗎?”抹干唇角的水漬,他問道。
“那孩子混在人群中,”部下道,“咱們的人故意放水,沒追那麼急。他只要眼睛不瞎,就能找到。”
這名部下三十來歲,國字臉,穿著大理寺獄卒的衣服,那衣服不太合身,有些寬大。他說話時總垂著頭,似乎在躲閃別人的審視。
“太不容易了。”傅明燭嘆了口氣,對那部下道,“今日咱們放火讓他有機會逃命,眼見他翻進天牢,竟然沒有得手。那斷袖說得對,還得炸開個口子幫幫他。”
“斷袖?”部下蹙眉不解。
傅明燭攬住部下的肩膀,向外走去:“六皇子是個斷袖,你不知道嗎?就是他舉薦的你,說你是藏在兵部的魯氏余孽,必能為我所用。”
那部下臉色僵硬,站住腳,道:“傅公子……”
傅明燭坦然道:“咱們動用了火藥,總得給圣上一個交代吧。嚴從錚可沒有火藥。圣上查一查,就知道是你幫的忙,炸完天牢,畏罪自殺。事情就說得過去,也能把我們撇干凈。”
部下意識到傅明燭的殺意,探手拔刀,卻已經來不及。
傅明燭緊緊攬著他的肩膀,讓他難以躲避,同時把一柄刀刺入他的肚子。
“呲——”
血液漏出身體,緊繃的肌肉頓時松軟,部下瞪圓眼睛,雙手握住那把刀,想往外面拔。傅明燭卻抓緊他的手,刺深一寸。
“這是做好事,”傅明燭的唇角揚起,“你是魯家人,小時候被送養出去了。就算我不來找你,你也希望能為魯家做點事吧?”
部下栽倒在地,痛苦地蜷縮身體,緩慢抽搐。他睜著眼,看到傅明燭藍色的衣袍下擺在自己臉前擦過,許多隨從跟著傅明燭出去了,最后一個蹲在他面前,等他徹底斷氣。
“父王跑不動了!你……”魏王李琛喘著氣,手扶墻壁彎下腰,指著前面揮手,“你跑,往前跑,藏起來!”
許多人從他們身邊跑過,沒人想拉李琛一把。
李北辰仍然死死地攥著李琛的手臂。
“父王……”他哀哀地叫,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李琛終于動怒。
“滾!你滾!給老子滾開!”他揮開李北辰的手,整個人向下墜去,臉上表情扭曲,幾分癲狂,幾分渴望。
身后傳來馬蹄聲。
是追殺他們的衛士到了嗎?
李琛扭頭,見一匹馬閃電般掠來,馬上的人彎下腰,探手抓住李北辰,把他抓上馬背。
“辰兒!”李琛已站不起身子,只攥住了李北辰的短靴,抬頭仰望馬上的男子。
“嚴……”他驚訝道。
盡管對方戴著面罩,他還是認出了嚴從錚的體型和眼睛。
獄丞說嚴從錚已經免于死罪,說他被皇帝任命為文官,等同升職。
他怎麼還回到這里,劫獄救自己的兒子?
“放手。”嚴從錚高高揚起馬鞭,重重打在駿馬身上,也打在李琛身上。
馬兒吃痛,嘶鳴一聲向前奔去。
李琛被帶倒在地,手中仍攥著那只靴子。
他趴在地上,淚水涌出眼眶,流血的額頭緊緊抵著地磚,哭號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