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士應聲是,抬起兩具尸體,放入棺材。
“不清洗換衣嗎?”葉嬌詢問道。
李璉站得遠,沒有聽到這句話。李璋替他回答道:“有口棺材,已經是父皇恩典。”
他說完看一眼李策,蹙眉道:“還沒有醒嗎?趙王一向胡作非為,酒醉宿在煙花之地,也不是沒有過。怎麼如今楚王也這樣了?”
葉嬌心頭一慌。
李策的身體不好,平時的確鮮少飲酒。
今日眾人做的每件事,說的每句話,都是李策反復交待過的。但他唯獨沒有提過自己為何會同五哥一起吃酒。
該怎麼回答?
葉嬌心念電轉。
隨便編出的理由容易讓人找到錯漏,還不如用問題擋住問題。
“聽說大理寺天牢被人炸了?”葉嬌道,“殿下主管京都防衛,可想過如何回稟父皇嗎?”
李璋的臉色有些青白。
他居高臨下看著葉嬌,唇角微微上移,極其耐心地回答道:“不勞王妃費心。”
葉嬌露出一副隨便你的表情,就要帶著李策離開。
李璋在她身后發號施令。
“今日不準開城門,大理寺對照名冊,全城搜捕逃犯;京兆府手持籍檔,挨家挨戶查點人口。有多余人口的,羈押核實身份。”
“可今日是端午啊,要賽龍舟,要……”有官員戰戰兢兢詢問。
“龍舟可以改日再賽,”李璋道,“走脫了逃犯,爾等吃罪不起。”
官員連連應聲,葉嬌已經帶著李策爬上馬車。
她神情緊張,動作有些僵硬。
要查人口嗎?
接下來,就全靠哥哥了。
……
車簾放下時,李策還掛在葉嬌身上。
長長的雙臂環繞她的腰,頭埋進她懷里,做出爛醉如泥的姿態。
“好了,”葉嬌推了推他,“醒一醒。”
李策仍窩在她懷里,似乎萬分眷戀她的懷抱。
葉嬌低頭,手指劃過他俊美的側臉,無法想象眼前這個懶散、孩子氣的男人,是前日那個眼含冷光、運籌帷幄的李策。
那時當他說完全部計劃,趙王李璟瞪大眼睛,問:“你到底是不是人?”
李策只是飲了一口茶水,問:“你到底救不救他?”
當然要救。
嚴從錚會救外甥,李璟想救侄子,李策甚至借此讓崔錦兒回娘家保胎。
“李琛死了。”葉嬌輕聲道。
無論這個人生前有多可惡,當看到他死亡時的慘烈情景,還是會讓人心中難受。
李策輕輕“嗯”了一聲,過了一會兒,又道:“他發現了。”
或者是發現男童的手掌沒有李北辰柔嫩,或者是發現那手掌里沒有李北辰學箭練出的繭,總之李琛發現了。
發現那不是他的兒子,發現男童身上唯一的破綻,是那雙手。
所以他尋死,尋死后拼命爬回去,握住那孩子的手。
沒有人懷疑他的動機。
當一位父親發現孩子死了,無論他多麼瘋狂,都情有可原。
所以現在,只用擔心另一件事。
“李北辰能出城嗎?”
李策似乎有些疲憊,枕著葉嬌的雙腿道:“兄長肯幫忙,這件事就成了八分。”
可太子已經下令關閉城門,全城搜查了。
要搜出夜晚出逃的全部死囚,完成皇帝交代的差事。
“不知姐姐怎麼樣了,有沒有被嚇到。”葉嬌既擔憂又窩心。
讓一向溫婉內斂的葉柔站在馬車車頂,大罵白羨魚,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但是唯有她同葉嬌體型、面容和嗓音都有些像,方便冒充。
“嬌嬌,”李策安慰道,“姐姐是外柔內剛的人,沒問題的。”
“嚇死我了!”安國公府內,葉柔裹著被子坐在床上,自言自語。
一件緋紅色的衣裙丟在床尾。
葉柔從不穿這麼鮮艷的顏色,除非像昨晚那樣,等在楚王府,等崔錦兒接上她,一起到朱雀大道去。
到處都亂糟糟的。
亡命奔跑的囚犯,揮刀砍殺的衛士,擂鼓般的馬蹄聲,飛濺的血液。
在這種混亂里,她需要指揮馬車小心滑入御溝,以免傷到崔錦兒的胎氣。再爬到車頂上去,破口大罵。
“白羨魚呢?給我滾過來!”
莫名其妙地,葉柔重復了這句話,然后掩著臉,咧開嘴角笑了。
那孩子平白無故挨了罵,真是委屈他了。
但楚王說,這句話最能表明葉嬌的身份。
“小姐醒了嗎?”外面有人敲著門,輕喚。
葉柔瞬間沉靜,抬頭道:“醒了,有事嗎?”
“奴婢伺候小姐梳妝吧。”窗外的丫頭喜氣洋洋,“夫人讓小姐去看看,今日送去裴家納采的禮物,有沒有不妥之處。”
葉柔的心瞬間沉下來。
是了,今日是安國公府和裴家的納采吉日。
這樁親事已經傳遍京都。
有人說安國公府交了好運,更多的人說他們攀高結貴,把女兒嫁進皇室,又去巴結皇后的母族裴氏。
“真是辱沒了安國公府以武授爵、護衛河山的門風。”
“可不是嗎,跟那個小白臉鄭奉安有什麼區別?”
“快別提鄭奉安,如今魯氏完蛋,他也跟著完蛋了。人家安國公府才懂該抱誰的大腿,裴氏是絕不會完蛋的。”
“這是因為長了教訓,”閑話的人挑眉暗示,“十幾年前,不就選錯了先陳王嗎?”
……
葉柔不知道哥哥有沒有聽到這些嘲諷,她只是出門打理生意,便聽得如芒在背,回來后哭了一場。
葉長庚還同往日一樣,從容自若地請族長議事,選擇媒人,購買吉禮,甚至不管五月不能修屋的傳統,找工匠整修東廂房,為娶親做準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