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表現得很開心,像每一個急于迎娶心上人的男子,興致勃勃、意氣風發。
可他甚至沒有見過那位裴氏女。
高矮胖瘦、性情偏好,一無所知。
葉柔心中酸澀,見丫頭仍然在窗外等待,應聲道:“我這就出去。”
納采,是六禮之一。
這一日,男方要帶著媒人和禮物到女方家提親。
為示鄭重,安國公府早就備好了三十樣吉禮。
因為有“昏禮下達,納采用雁”的傳統,他們甚至捉了一只大雁,養在家里。
葉柔查點全部禮物,看看有沒有不妥之處。
兄長是粗中有細的人,不會有什麼疏漏。讓她驚訝的是竟然有鹿皮。
聽說上古太昊設嫁娶,以儷皮為禮。
“儷皮”,便是成對的鹿皮,寓意夫妻和美。
但因為鹿皮名貴難得,這件禮物常常省掉。沒想到兄長竟然找到,且是兩件。
“沒什麼錯漏,”葉柔道,“讓雜役們封箱吧。”
葉長庚站在院子里,俊朗的面容有一絲冷峻:“我自己封。”
“我來幫你。”葉柔說著拿起紅綢布,葉長庚卻又接過去。“我來,”他淡淡道,“待會兒京兆府會來查點人口,你到前廳去吧。”
葉長庚領著納采隊伍出發時,京兆府吏員正巧到達安國公府。
一行兩人,一個手持籍冊走在后面,一個笑著對葉長庚施禮。
“葉都尉,恭喜恭喜,卑職有禮了!”
三輛馬車上摞滿紅綢包裹的禮物,不用看,便知道是吉禮。
葉長庚簡單點頭,道:“辛苦各位。”
那吏員還想多說幾句話:“今天街上怪亂的,裴氏住在金城坊?”
“不去金城坊,”葉長庚上馬道,“去河東道,絳州。”
“喲!”京兆府的人嘆了一聲,“那可是裴氏祖宅,族長也在那里吧?葉都尉有心了。”
葉長庚笑笑,拍馬向前。
其實關于去哪里納采的事,安國公府托人同裴氏商量過。
裴氏在京都有宅院,有長輩,裴茉的父親甚至就在京都做官。但安國公府認為既然裴茉生活在河東道,跟著族長長大,那就到河東道提親。
安國公府不怕麻煩,也不在乎路途遙遠。
皇后很滿意,認為安國公府給足了裴氏臉面,知時務、懂禮數,已經向裴氏低頭。
為了試探他們是不是真心,皇后建議娶親也到絳州迎娶。
也就是說,需要前往女方家的納采、問名、納吉、納征、請期、親迎六禮,都要渡過黃河,到絳州去。
一來一回,數次折騰,才能娶到裴氏女。
葉長庚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,并且說歸寧也可以回絳州。
“那倒不必了,”裴茉的父親在皇后面前笑起來,“微臣就在京都,歸寧宴就在京都辦吧。”
所以今日端午佳節,葉長庚帶著納采禮物,要出城到絳州去。
城門口,白羨魚犯了難。
“接太子殿下令,城門封閉,非急事不準外出。”他說完恭賀的話,有些過意不去道。
葉長庚笑笑。
“京兆府已經查過安國公府了,我這娶親,不算急事嗎?還請白武候長通融。”
白羨魚干笑一聲。
這當然不算急事,不過作為太子一黨的成員,他應該幫忙促成這樁婚事。
葉長庚娶了太子妃的堂妹,只有兩種結局:為裴氏所用,或者被裴氏監督。
他在心里搖頭。
他才不會為了權勢,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。
“如此,”白羨魚看看左右道,“檢查一下,便放行吧。”
大唐城門的檢查,向來嚴格。
葉嬌曾經為了查清一位將軍帶了什麼,不惜動武,驚動皇帝。
白羨魚原本做事吊兒郎當,被葉嬌嚴管過一陣子后,認真得很。
一個小武候手捧記檔,其余幾個人查點貨物,查到第二輛馬車,便發覺了不尋常的東西。
“里面是什麼?”武候指著一個黑色的布袋問。
那袋子很大,里面隱約有東西在顫動。
白羨魚湊過去,皺眉道:“打開看看。”
“不用看,”葉長庚上前阻攔,“是大雁,納采用的大雁。”
白羨魚的臉有些扭曲。
“葉都尉,”他指著袋子道,“您看這布袋被撐得這麼大,除了大雁,還有別的東西吧?”
白羨魚話音剛落,袋子里便有什麼東西“哼”了一聲。
幾個檢查的武候退后幾步,面面相覷。
說實話,他們不希望查出什麼。
安國公府風頭正盛,跟他們作對沒有好處。
白羨魚也有些糾結,他抬袖擋臉,側頭勸葉長庚。
“都尉,就當我沒看到,今日這城門,您就別出去了。”
“不行,”葉長庚卻板著臉道,“納采途中半路而回,若讓裴氏知道了,我怎麼交代?”
白羨魚又勸了幾句,實在無奈,只好呼喊準備檢查第三輛馬車的武候。
幾個武候把沉甸甸的袋子抬出馬車,放在地上,就要當場打開。
“弄丟了東西,你們可要負責任。”葉長庚面色陰沉。
“我們賠。”白羨魚道。
袋子打開,一只沒有綁腿的大雁“嗖”地一聲躍出來,在地上迷糊地跳了幾下,向城門方向飛去。
“我的雁!”葉長庚抬腳就踢武候,“賠我大雁!”
那武候吃痛,捂著屁股去追了。
“里面還有什麼?”白羨魚卻很鎮定。
袋子繼續向下扒拉,里面的東西扭動著,哼唧著,忽然一躍而起,竄出去了。
武候嚇得閃到一邊,瞪大眼睛,看到一頭狂奔的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