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這里,算是寄人籬下了。
以前為了避免矛盾,她總是忍氣吞聲。但如今她就要出嫁了,她們還是這樣。
裴茉站起身。
她身材嬌小卻凸凹有致,皮膚白皙柔滑,眼神倔強,卻常常半垂眼眸,似在想著什麼心事。
裴茉輕輕咬唇。
“文心呢,把衣服要回來。”
文心是裴茉的丫頭。
嬤嬤面露難色:“三小姐把她喊走,梳妝去了。”
“她自己的梳妝丫頭呢?”
“說是文心梳得好,借用幾日。”
嬤嬤見裴茉面容微慍,輕聲哄勸:“左右過不了多久,小姐就要出嫁了。咱們借住在這里,還是不要生事的好。”
裴茉緊咬下唇,原本豐潤紅嫩的唇色,有些發白。
她忍了很久,只能繼續忍下去。
“小姐,安國公府來人了!”
一個聲音打斷裴茉的思緒,說話的人是前院服侍老爺的家仆。他不敢進院,只在院門口遠遠道。
“可說要請小姐嗎?”嬤嬤走出屋子,問道。
“不用,”家仆笑著,“葉公子右遷河東道行軍大總管,帶兵去了。成婚當日才能回來,這中間都不會親自來。”
“可曾捎來什麼禮物嗎?”嬤嬤知道裴茉在等那本書,揚聲道。
“沒說,我去瞧瞧。”家仆掩上院門出去,裴茉抬手拔掉一只有些重的釵環。
“不用見了。”她說著隨手拿起那件素色衣裙,把衣帶系好,取了一本書,便往屋外走。
“小姐去哪里?”嬤嬤問。
“出去轉轉。”裴茉已經翻開一頁書,低著頭邊走邊看。
絳州城外,隨從朱彥提醒葉長庚道:“趕了個巧,恐怕安國公府的人也在絳州,正過問名禮呢。”
“是。”葉長庚低頭打磨長刀,點頭道。
看來他啟程不久,家里便差人來過禮了。
葉長庚帶人在晉州整頓府兵,耽誤了一陣,正巧跟他們同時到達絳州。
朱彥在營地里轉了兩圈,過了半個時辰,小跑著過來。
“將軍,”他有些緊張,“云州刺史尹大人不見了。”
“去了哪里?”葉長庚收刀入鞘,人也站起來。
……
云州刺史尹世才覺得,凡是跟葉嬌沾邊兒的男人,都不太正常。
當初九皇子李策到甘州賑災,他作為新任知府,想好好款待李策。美人兒溫泉都準備好了,結果李策馬不停蹄要回京。
這回他跟著葉長庚一起北上,一路上竭盡全力套近乎,結果葉長庚像個憨子,全然不懂官場之道。
轉眼到了絳州,尹世才難免要帶著禮物,去拜會裴氏族長(畢竟他能夠升官,全仰仗裴氏),結果葉長庚不去。
你這大將軍的腦袋里是不是只裝了水啊。
你都要娶人家裴氏的姑娘了,還不去巴結巴結?
算了,你不去,我去!
尹世才偷摸就溜了,沒敢穿官服,連師爺隨從都沒有帶,就揣著一小兜銀子。
先去采辦禮物。
結果絳州城里的東西他都看不上眼,左轉右轉,好幾次把銀子拿出來,又看不上那些物件,轉頭去瞧別的。
尹世才讀書入仕,懂得在官場左右逢迎,卻不怎麼懂世間人心險惡。
自從他第三次掏出銀子,身后就跟了兩個男人。
一高一矮,粗壯結實,一個刀疤臉,一個麻子臉,臉膛黝黑,身上只穿著粗布衣。
尹世才在第五個鋪子里瞧不上人家的長白山參,搖搖頭出來。穿過一條僻靜的窄巷,余光感覺身后過來個影子,還沒扭頭,一根棍子就下來了。
他被打倒在地,“啊呀”大叫一聲。
那倆人按住他,搶走他的錢袋子,發現錢很多,又折回來,蹲在地上問:“你是過路的吧?”
“過路的吧?”另一個人重復道。
尹世才大吼:“大膽狂徒!青天白日圣人治下,竟敢……”
話未說完,又被掌摑了一下。
讀書人最在乎臉面,尹世才捂住自己的臉,不敢再罵,氣哼哼地問:“你們想干嘛?”
“你住哪家客棧?”刀疤臉掂量著錢袋子,問。
“哪家?”麻子臉附和。
本來想搶了他的銀子就走,結果看到這麼多,匪徒心中貪念橫生,想把尹世才劫掠干凈。
尹世才又羞又怒,道:“我不住客棧!”
“那你住哪兒?你的口音不是河東道。”
是啊,他住哪兒?
尹世才頭腦中一片空白,想了半晌,豁然想起他住在城外營地。那里有兵部鐵騎,有四品行軍大總管。
對,把這倆蠢貨騙到營地里去,殺一儆百!
“我住城外,住城外。”他喊道。
“誰跟你一起來的?”匪徒有些警惕。
“家里的老仆人,”尹世才道,“他崴了腳沒法兒出門,本——本人才獨自進城采買。”
尹世才出了一身冷汗,差點就說出“本官”了。
“捆上!”刀疤臉當機立斷,“塞馬車里,出城瞅瞅。”
話音剛落,忽聽“啪”地一聲。
兩丈開外街角處,一件綠地繡竹葉衫裙的邊角閃過,一本書掉在地上。
顯然有人聽到了他們說話,說不定還看到了他們的臉。
萬一對方報官怎麼辦?
兩個匪徒怔在原地,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。
令人驚訝的是,那人并未逃,反而伸手撿書。一只纖細的手攥緊書本,銀鐲從袖口露出。
“抓住她!”刀疤臉大喊。
麻子臉竄出去,轉過街角,果然見一個姑娘飛奔逃開。
看背影,年紀不大。看身段,垂涎欲滴。
等裴茉從震驚和恐懼中恢復神智,她已經坐在一輛破舊的馬車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