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蕊的臉有些白。
哪兒有這麼問情況的啊。
再說了,睡覺說夢話能準備什麼?提前用棉花塞住你哥哥的耳朵嗎?
如此事無巨細地問,是要把那不受寵的姑娘供上天嗎?
裴蕊當然不知道答案,可她滴水不漏回答道:“小姑娘的心思總是變化著的,等她嫁進門,楚王妃再問不遲。對了——”裴蕊話鋒一轉,“我來這里,是想跟你商量父皇壽宴的事。”
為皇帝賀壽的禮物,李策在離家前已經備好了。
不知道還有什麼好商量的。
裴蕊道:“母后口諭,命你我二人負責安排女眷宴飲。東宮瑣事繁多,太子又有許多事需要我來協助,這要有勞楚王妃了。”
這道口諭葉嬌還沒有接到,但是太子妃親自傳達,想必是真的。
葉嬌不常去立政殿請安,還以為皇后已經把她忘了,沒想到派來這麼重的差事。
“怎麼安排?”她睜著一對看似心無城府的桃花眼,興致沖沖地問道。
“基本就是座次、餐品、酒水、歌舞這些,還要想一想酒令游戲之類,”裴蕊道,“晚宴設在花萼相輝樓,妹妹若有空,便需同禮部官員協商了。”
禮部官員手里,有當晚出席的賓客名冊。
裴蕊接過茶水,含了一口細品,眉眼中看不出什麼情緒,等著葉嬌回答。
“既然母后信任,”葉嬌沒有推卻,“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
裴蕊口中的茶水終于咽下。
她含笑示意葉嬌飲茶。
“貢茶院新奉的紫筍茶,你嘗嘗。”
吃過茶,裴蕊便帶著嬤嬤婢女,浩浩蕩蕩離去。
葉嬌很快喚來林鏡。
她臉上那種懵懂無知的神情已經盡數褪去,清潤的眼眸中沉淀著警惕和冷靜。
“去查一查太子妃,”葉嬌道,“她同誰接觸,有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;再查此次參加壽宴的賓客都帶什麼禮物,特別是裴家人。”
李策不在家,許多事便需要她自己動腦筋。
林鏡點頭稱是,并且問道:“要查宮里嗎?”
他總是話很少,只說最關鍵的。
“不用,”葉嬌說完又有些奇怪,“你能查宮里?”
林鏡神情肅然。
“殿下離開時,把京都的消息網交給卑職了。宮里的事能查到紫宸殿外,宮外的事除了六皇子府上,都可以查。”
紫宸殿是皇帝上朝和處理朝政的地方,卻不知道為什麼不能查六皇子。
“殿下不讓查六皇子,”林鏡解釋道,“說他很聰明,不要惹他。”
這其實讓林鏡松了一口氣。
他不想跟李璨有任何瓜葛。
葉嬌心中晃過李璨的影子。
高而瘦,神情常常寡淡疏冷,同李策有些相像,粉紅色的衣袍一塵不染,手持竹節傘,唇角有時似笑非笑,像春天枝頭搖曳的杏花。
他聰明嗎?
葉嬌只記得一起進宮救駕時,他很嘴碎。
“不查就不查,”葉嬌道,“別的好好查,有關圣上壽宴的事,都認真些。”
“你是去說壽宴的事?”東宮內,太子李璋在用膳時詢問太子妃。
皇后要太子妃和楚王妃共同負責壽宴的事,李璋已經知道了。
太子妃裴蕊眉心微動,手中的筷子停下,刻意語氣平淡道:“是為母后轉達。母后希望我能同幾位妯娌多走動,她不肯到東宮來,我只有上門去了。”
裴蕊眼眸微抬,看著太子的手。
她從不肯像其他幾位妯娌那樣,時不時便來走動,你知道原因嗎?
她在避嫌。
李璋正夾起一塊豆腐,有些用力,豆腐斷裂掉在餐盤中。
他索性放下碗筷,道:“往年女眷的事,都是母后和你在負責。你多教教她,別讓她出錯,傷了皇家的體面。”
裴蕊的心像被什麼東西壓住,有些透不過氣。
她很大度,但她也是女人。
“皇家的體面,”裴蕊抬頭,含笑對李璋道,“還需要太子殿下和臣妾,一同維護。”
李璋清俊的額頭有一條青筋跳動,他定定地坐著,雖未即位,周身卻裹著皇族不容侵犯的威嚴。
一向溫和的他有些可怕。
但是裴蕊還是開口道:“殿下的心意太明顯了,明顯到父皇母后都已經警覺。殿下一直說儲君之位,最該謹小慎微。怎麼如今牽扯到她,就全忘了呢?”
紅顏禍水,果真如此。
東宮太子位,被多少人艷羨,就被多少人嫉恨。
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是不能犯錯的,裴蕊絕不能容忍自己族人拱衛的太子殿下,被皇帝厭棄。
“圣上愛護她、安國公府保護她,至于楚王,他也不像五弟那樣心懷寬廣、不計前嫌。”裴蕊道,“請殿下謹言慎行。”
“既然如此,”李璋語氣冷漠,“母后為何喚她進宮做事?”
“母后要讓楚王安心在北地做事,”裴蕊解釋道,“看重葉嬌,也是拉近裴氏同安國公府的關系。畢竟裴茉要嫁過去了。”
“你小看了母后。”李璋笑著拿起手巾,揩凈唇角,緩緩起身。
“母后是想像當年那樣。”他走到裴蕊身邊,按住她的肩膀,“我看上了柳氏,她就弄死柳氏。在她心里,瘋了的人不如死了的人安全。”
李璋還記得他曾經跪在湖邊,洗干凈自己腰間的玉佩。
玉佩上沾著已經變冷的血和肉末,那麼粘膩,讓人遍體生寒,再漸漸麻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