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會!”裴蕊想站起身,卻無法掙脫李璋的手,她只能僵坐著,為自己的姑母說好話,“傷害葉嬌,風險太大。母后貴為國母,絕不會做這種事。”
李璋懶得同裴蕊辯論。
他鄭重道:“表妹也知道這件事不能做,所以還請你睜大眼睛,讓壽宴順利,她能安然離宮吧。”
裴蕊下意識伸手,抓住李璋的衣襟。
那柔滑的衣襟從她指縫中滑走,李璋已抬步向外走去。
不會的,她的姑母絕不會這麼冒險。
傷害葉嬌,對他們沒有好處。
“這件事的確有些冒險。”立政殿內,女官杜瀟然低聲說話,希望能改變皇后的想法。
“你知道崔頤怎麼說嗎?”皇后閉目養神,冷笑,“他說他們可以廢黜太子。”
杜瀟然正用玉板為皇后按摩肌膚,聞言面上一驚,又勸道:“圣上曾說崔夫子是個老頑固,他固執跋扈,娘娘息怒。”
皇后半晌沒有說話,似乎心中也在糾結。
杜瀟然趁勢道:“自從魏王案后,朝中事態平息,臣子擁護太子,不會再出什麼亂子了。”
眼下等著若干年后,太子殿下即位便好。
“瀟然,”皇后卻似沒聽到她的話,自顧自道,“葉嬌和李璟,關系很好,是嗎?”
……
說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關系好,難免讓人浮想聯翩。但是杜瀟然知道,葉嬌和李璟很清白。
“是因為楚王和趙王關系好,”她回答道,“楚王妃也才和趙王走得近。”
趙王李璟第一次見到葉嬌,應該是在長公主的家宴上。葉嬌揮棍打狗,把李璟嚇得不輕。
后來他們熟悉、信任、相互幫助,應該都是因為楚王。
趙王甚至以兄長的身份,背著楚王妃出嫁。
“葉嬌也同崔錦兒關系好。”皇后又道,“李璟這是忘了自己的哥哥。”
微涼的玉板輕輕滑過皇后的下頜,杜瀟然柔聲道:“太子殿下公務繁忙,想必也沒有時間同趙王多走動。”
皇后不置可否,鳳目微睜,看了杜瀟然一眼。
“你長大了,有了主見,也該放出宮嫁人了。”
杜瀟然手中的玉板掉在皇后身上,她慌亂撿起,再倉促下跪,道:“奴婢胡言亂語,求娘娘賜罪。”
“怎麼?”皇后問,“不舍得出宮嫁人嗎?還是說你要再等等?”
“奴婢愿終身伺候皇后娘娘。”杜瀟然面色驚惶,額頭滲出一層汗珠。
是從什麼時候起,她心中隱秘的愿望,被皇后看破了呢?
是偷偷瞧向太子的眼神,還是每次見面時,她細心的服侍?
“你也可以去伺候太子。”皇后輕輕嘆了口氣,聲音也變得溫和體貼,起身看著她,“一朝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。柳氏那件事后,太子是絕不敢求娶宮中女官的。但是你的事,再等等,就好了。”
等,等到皇帝駕崩,太子即位,宮中的一切就都是太子的。
“奴婢不敢。”杜瀟然忐忑道。
“本宮懂你,”皇后輕拍杜瀟然的手臂,“富貴險中求。你與本宮一條心,宮內才安穩。”
“是。”杜瀟然垂下頭,眼底洶涌的情緒漸漸平靜。
花萼相輝樓在興慶宮內,是玄宗皇帝專門為他的兄長李憲修建。
李憲身為嫡長子,知道李隆基功勛卓著,便果斷請辭、拒封太子,睿宗皇帝這才封李隆基為太子。
即位后,李隆基修建花萼相輝樓,常常同兄弟們奏樂坐敘,用膳飲酒,互贈禮物、同床同寢,傳為佳話。
這座樓的名字取自詩經《棠棣》:“棠棣之花,萼不韡韡(weiwei)。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。”
圣上決定在這里舉行壽宴,想必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們能兄弟同心,不要再同室操戈。
陽光穿過向上斜開的水晶琉璃頂,灑下一層夢幻般的光影。葉嬌立在美輪美奐的殿內,微微抬頭,剎那間仿佛置身于神仙居處、龍宮水底。
花萼相輝樓上下三層,十丈高,格局宏偉、裝飾精美。葉嬌抬腳邁步,甚至不忍心踩踏鑲嵌青金石的地面。
禮部侍郎鄒進正在安排下屬做事。
他的聲音不緊不慢,給人一種萬事有條不紊之感。
“歌舞百戲再去確認一遍,今年就不要用犀牛了,圣上喜歡大象。”
“告訴樂師,圣上想聽《破陣樂》。先有此樂,再有《太平樂》,把曲目重排,拿來過目。”
“烈酒已經夠了,河東道的葡萄酒送來了嗎?搬去偏殿。”
說到此處,他看到葉嬌,連忙快步迎上,施禮問安。
“皇后娘娘口諭,所有女賓事宜,都由王妃作主。”鄒進含笑道,神情里有一種忙于要事的激動。
葉嬌頷首,先同鄒進確認了女賓的名冊,坐席,再看了一遍飲食酒水,又挑出幾個適合女賓的歌舞。
“有個事需要王妃留意,”鄒進道,“幾位公主的身體不太好。”
葉嬌知道,公主們身體羸弱,為了好養,送出宮去,改姓為“彭”。
“飲食要多注意,”鄒進道,“三公主曾經吃魚卡住喉嚨,從那以后宮宴上就不再吃魚。五公主喜歡飲酒,酒量又不好,喝多了難免放縱,需要王妃提醒。七公主容易激動,有一年趙王殿下給圣上表演舞劍,結果劍飛出去掉在七公主旁邊,當場把她嚇暈過去,七日才醒。”
葉嬌認真聽著,卻忍不住想笑。
五哥哪兒會舞劍啊,這不是強人所難嗎?